,现在秦主播临阵叛逃,一个对不起自己多年来的培养,另一个就是对自己看不起,在新时期把艰苦朴素的作风给丢弃了。于是就多方挽留,见挽留不成,便威胁要扣留秦主播人事档案,并要其赔偿这些年来因受栽培所产生的费用,包括置装费、理发费、医药费、报纸杂志费……秦主播被纠缠得没办法,最后只好动用报社领导的私人关系,并允诺报社和播音界结成战略合作伙伴,才让播音界勉强放人。
秦主播于是好不容易地变成了秦主任。算起来,他还是我在新闻中心的前辈。只不过那个时候,新闻中心不叫新闻中心,叫新闻部。新闻中心的领导不叫新闻中心主编,叫新闻部主任。而主任这个称谓,在现在看来,带有浓烈的历史气息,跟国有大中型企业似的,总能让我想起"车间主任"这样一个古老名词。事实上,报社一开始就是个大车间,是当年的机械修理厂,只不过随着城市的发展,机械修理厂被逼出城市,迁往他地,只留下空壳任人凭吊,倒给了报社暂时容身之地。这个车间没有金碧辉煌的大门,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闸,拉缩起来嘎吱作响,挺能防盗。如果想要进入报社的心脏,还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弄堂,因为被四周新起的楼盘遮住了太阳,一地水渍就未曾干过。若遇上下雨,更是水势惊人,无路可走。秦主任也不计较这方面的得失,凭着一腔"赶英超美"的豪壮情怀,在此大干特干了三年。第一年,他被提拔成了报社编委会成员,有了讨论报社大事小事的权力。第二年,他又升任报社副总编。第三年,他完成了三级跳,成为了报社一把手。这个时候的秦主任,已不叫秦主任,得改叫秦总编了。
只是,秦总编走势良好,像喝足水的小秧苗,每天都能蹿高一大截,报社却处境依旧,生存维艰。就在秦总编干到了第五年的时候,天上终于掉下馅饼,报社等来了投资方,也就是身为著名暴发户的房地产商人。因为靠着卖房子赚了大钱,该著名暴发户不知被谁怂恿,声势浩大地想要进入文化产业,以此证明自己不只是暴发户,其实骨子里也很贵族的。所以一开口就是要投资四千万,为报社造血,帮助报社发展,并和报社一起经营。大多时候,钞票做的炮弹要比糖衣炮弹更有威力,很多人都可以抵制糖衣炮弹,而报社连抵制的姿态都无法作出。秦总编甚至都无法计较投资方前来投资的目的,若答应下来,这目的毫无疑问会干涉报社做新闻的自由。因为好处也毫无疑问是显而易见:报社搬到新的三层小楼,楼面被装饰得金碧辉煌,楼顶还有顶楼花园。而且,出差可以不用省着钱用,可以住星级酒店,回来报销不用费尽口舌,甚至还可以多报销。
秦总编终于觉得,自己像个总编了。
李总经理和赵狐狸精副总经理也就是在这个当儿,携手驾临报社的。
老革命又遇到新问题。秦总编依旧有担心。他看出了该著名暴发户投资报纸的诚心,但担心他们的耐心,若看报社一时半会赚了不钱,拖累自己,哪天又不想玩了,不再投资了,还会把三层小楼收回去。李总经理虽然当不了总经理,也滚蛋了,但他还可以回该著名暴发户那儿,换个姿势再来一次。可是秦总编又得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其实秦总编还怕该著名暴发户破了产。现在的民营资本大多是家族管理,富不过三代,祖上打下了业绩,转眼之间就被不肖子孙败个精光。
如果这样,那报社又该如何是好?!秦总编想都不敢想。
这些担心,秦总编是不可能跟我说的。一说,不仅显得自己的私心杂念过多,不太像领导,而且容易动摇军心,造成阵脚不稳,只有闷在自己的肚子里。闷熟了。发酵了。到最后,苦也好,甜也好,只有自己私下消受。
我更不知道的还有,秦总编就是不愿意,也不能和李总经理发生正面冲突。我总以为秦总编好歹也是总编,是报社采编业务上的一把手,怎么也不至于对李总经理的各种干涉充耳不闻,甚至连我都给牺牲了。我不是秦总编,我没亲身接受过李总经理的训导。李总经理说了,你们要是内容再做不好,让报社的发行上不去,广告不挣钱,别怪我们到时候说撤资就撤资,不栽培你们……我要是秦总编,我也会担心的。可惜我不是,我只有纳闷地看着秦总编,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啥话也不说,只是闷闷地抽着烟,看着烟圈在自己的头顶上飘来飘去,像个漂泊且虚无的光环。
秦总编最后只是跟我说,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我看过曹胆提交上来的处罚决定,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