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在月光底下,走在平静如镜的湖畔,走在绿意起伏的山岚,走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就这样走着,不急不躁不偏不倚不离不弃。可是我现在却不想了,死活也不想了,我甚至觉得,被她拉着,自己会一脸发黑两目无光三生不幸四肢不勤。所以,她进我退她退我不进她疲我也不打,任由许楚楚自讨没趣自找苦吃。许楚楚依旧不屈不挠,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拉不住我的手,就要硬拉我的衣角,扯得我快要走光了,不得不把手伸了过去,许楚楚倒是拿起了架子,哼,不稀罕。
我们就这样,从县城里宽广的街道上,拉扯到了县城的广场,又从县城的广场,拉扯到了下榻宾馆的门口。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出宾馆的目的,后来想想,其实也是漫无目的。到了门口,看见有人进进出出,许楚楚这才老实了点,不再对我进行骚扰。我也整好衣冠,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迈起了方正大步,一副道貌岸然。只是前脚刚刚踏进宾馆的门槛,一个女人就低着头,急匆匆地从我身边,如风地掠过。一不小心,她那尖尖的鞋后跟差点踩着我的后脚,让我就此成为铁拐刘。我心里不禁一阵愤怒,鼻子里则喷出鄙夷的气息,这个女人也太不矜持太不端庄太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走没走相,总而言之就是太不女人了。而我的步伐也开始有些错乱,走得节奏全无,等我经过了宾馆的前台,正向电梯口挺进的时候,只听见许楚楚在背后一阵惊呼,是她,是呼得高亢激扬,山动地摇。
我把头扭过来,也把视线一同扭过来,硬邦邦地砸在许楚楚的身上,瞎咋呼啥呢,你看看,又多了个不是女人的女人。
许楚楚一时没弄明白我话语中的深奥含义,连白了我两眼,什么呀,是她。
我也没弄明白她想说什么,所以这种交流就有点让人头疼。我依旧发愣,天上只掉林妹妹,哪里会掉什么她?!再说,是单人旁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
许楚楚居然急了,冲上来又想拉我的手,这次没躲开,让她得了逞。我还没仔细体会被她拉手的滋味,就被她连拉带拽,重新给拉出宾馆的门去。还没等我气定,许楚楚就指着那个差点踩我一脚的女人,准确地说,是指着那个差点踩我一脚的女人的背影,对我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不明白啊,我说的她,也就是我阿姨的那儿媳啊。这个关系,你居然不明白?!
这下我不禁急了,为什么你不早说?!
许楚楚觉得委屈,我说了啊,我说了啊,你不听。
我依旧鸡蛋里挑骨头,谁叫你说她的?!这里每个女人都是"她"。
许楚楚连忙打断我的话茬,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啊,赶紧追啊。
可是怎么追呢?!还没等我起步,那个女人就远远地拐入一条巷子,隐藏进了街拐角处高大楼房的屁股后面。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巷子时,撅着屁股一瞧,那个女人更是消失得无踪无影,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海。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连接着巷子的几条小径,居然不按规则左右延伸,而是斜着身子插进了这个县城的纵深。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口袋掏个干净,掏出个一元或者五角的钢镚来,然后扔上天,听天由命,看它落地后是阳面还是阴面。阳面往这个方向追,阴面就得换个方向。可是,还有个方向,又该由谁来决定?!
这个时候,许楚楚也赶到了,没有扶墙,而是扶了自己的小蛮腰,一看我的架势,就知道我把人给追丢了。不过她也没怎么埋怨我,只是说,我现在终于知道,做记者不仅是脑力活,更是体力活。这话放在平时,我或许会回以一笑,可是我现在却没有这个精神,我好不容易撞上了那儿媳,却还是错过了。这种错误让我更不能原谅自己。我无力地靠着高大楼房,那一刻,我简直以为,自己疲惫极了。好大一会,许楚楚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说,走吧,我们还是回吧。我没有倔犟,没有厌恶,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乖乖地,回了。
无力地掏出钥匙,无力地将它对准了锁眼,只是捅了好几次,也没有把它捅进去。这让我有些心焦,体力便消耗更大了。许楚楚一把就将它抢了过去,对准,插进,扭转,门于是便咯吱地开了。只是,还没等我无力地踏进去,许楚楚又将我一把拉住,指着地板就说,看,有字条。我本来被她拉得有些不愉快,但顺着她的指示路线一看,呀,真是呢,还真有一张字条。似乎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字条上明明白白写有这样几个大字,另外还有几个粗大的感叹号:
危险,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