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被批评的坐在底下，大气也不出一声。像戏里的奸夫淫妇，背后快活，但人前得掩人耳目，忍气吞声，低调度日。

    倒是那个写汽车写得好的谁，听见自己被李总经理给点了名，居然一时忍耐不住，像个小丑般跳将出来，嘴里装作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发难，台上大声，台下便小声，一下子就对抗上了。只听他说，让我们这些做记者的去拉广告，那我们都成啥了？！那广告中心的那些人又干啥吃的？！他们拉不来广告，现在又要我们去垫背，是不是觉得我们平时都在不务正业，看我们这些做记者的不顺眼？！

    其实写汽车写得好的那个谁心里也很清楚，我们这些做记者的，比广告中心的那些同事有优势，因为我们手里握有报道采访权，平时和各大品牌打交道，他们都会礼让三分，甚至还会跟你称兄道弟，让你吃了喝了，而且还顺手拿了。不拿，他们还硬往手里塞，塞得你都觉得却之不恭，是对他们的侮辱。他们巴不得你拿了手软，吃了嘴短，只好在自家的报纸上大肆吹嘘，无限放大他们的优点，弱化甚至提都不提他们的缺点。可是，你若是跟他们一谈广告，让他们给你砸大把大把的钞票，而不只是以往的小恩小惠，他们的脸色说变也就变了，开始端着架子，到最后连感情都不跟你谈了。即使你死磨硬泡把广告给谈成了，他们也会仗着自己对你家报社有贡献，在你面前开始反客为主。以后有事情，你必定要给他们捧场，不捧场容易怪罪下来，就是捧场了，还不一定有的吃有的喝，更不提有的拿。你说说，这种事情怎么好让我们这些做记者的出头，太得不偿失了。所以，那位写汽车写得好的谁将刚才的那些话说得委屈万分，情动于衷。

    其他一些编辑记者觉得这位言之有理，把他们心头的话给说出来了，不禁大喜过望，差点一呼百应，最后连看李总经理的眼色都不一样了，带有些挑衅的色彩。

    李总经理坐到台上，颇有大将风度，对底下的嘈杂之声充耳不闻。倒是赵狐狸精副总经理忍耐不住，柳眉倒竖，小嘴紧紧抿起，像是咬牙切齿，使那涂有口红的双唇，显得更红艳欲滴了，让翁狗仔恨不得想上前咬上一口。

    不知道是事先预计到了，还是将计就计特意针对这突发情况，李总经理一把抹去嘴边的零星唾沫，若无其事却又义正词严地说，如果有哪位记者不愿意做这些事情，跟我提出来，我也会尊重你们的个人选择，绝对不会强求。接下来，报社有可能来次比较大的人员调整，我会跟秦总编好好商量一下，给你们调换个岗位去发挥作用。

    一直沉默是金的秦总编这时才接过话来，对，关于这次人员调整，李总经理会拿主意，但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说到"我的同意"时，秦总编很老练地加了重音，显出这是在刻意强调。

    李总经理面无表情地附和了一下，对对对……对不起，如果有哪位记者既不愿意做这些事情，又不接受报社的安排，我只好请他另寻高就……在此，我不想把话讲得那么死，怕伤了一家人的感情，但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发展，有些局部的牺牲也是必需的。大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台下一时鸦雀无声，像全体被封了那张张血盆大口抑或樱桃小嘴，连刚才那个写汽车写得好的，也开始王顾左右却不言他了。

    李总经理这才温婉一笑，大家不要这么垂头丧气，一副被女人抛弃了的样子嘛，就是被女人给抛弃了，努力把我们这个大家庭建设好了，水涨船高，你们自己的小家庭也就好了。只要筑好巢，就不怕引不来金凤凰。再说，我给大家透一个底，你们只要拉来广告，就有10%的提成。也就是说，你们若拉来100万元的广告，就可以在自己的腰兜里揣上个10万元；如果拉来1000万元，你就可以在自己的腰兜里揣上个100万元。要是拉来……我不说了，你们自己去算算吧！

    都说画饼充饥，李总经理毕竟是李总经理，一口气把饼画得巨大，竟然吊起了台下大部分记者的胃口，个个从刚才的群情激愤到群情激奋。我的周围一片莺歌燕舞，对比得我有些与众不同。我倒是有些担心，如果现在事事都强调要抓钱，那没法来钱的事情，是不是就不用再多加关心。想到这里，我更坐不住了。

    翁狗仔刚开始一听，不禁有些蠢蠢欲动，摩拳擦掌，也要加入到努力建设报社大家庭的事业中。可是等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个个都想在自己的腰兜里揣个十万百万的，可是谁又能拉来这么多的广告？！也许有人有这个能力，但自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不是谦虚，是事实。翁狗仔于是又有些郁闷，直到会议结束后，还没缓过来，忘记了自己在这次会议上其实逃过一劫。

    不曾想，刚进厕所，便撞上李总经理。李总经理正在小便器前，把持着自己那物件往外掏，视线却是走位飘忽，一眼就看到了翁狗仔，这让翁狗仔想假装自己走错地方都来不及。翁狗仔只好拉下自己的牛仔裤的前门儿，硬着头皮和李总经理成为"厕友"。让翁狗仔感到意外却滑稽的是，李总经理依旧没提翁狗仔以前犯的错事，却跟他提起最近放映的大片来。翁狗仔只好老实应和。李总经理听了很高兴，猛地拉上拉链，同时嘴上也话锋一转，小伙子最近做得不错呀，听说你很勤快，经常不在办公室，到处跑场子交朋友，有的吃又有的喝……

    翁狗仔不禁心跳加速，不知道李总经理为什么在此时此地，才跟他提"吃喝"的事情，别扭不说，连尿都撒得不自然了。

    李总经理再次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跟本地电影院线的关系也搞得很好？

    是啊是啊。

    小伙子，能跟他们拉到广告不？！就是拉不到广告，也要多弄些免费电影票来，我那口子，还很喜欢泡电影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