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虽然我发明用火柴杆来当做马脚,但终因火柴杆太细,往往不能把马身撑起,等到有入提议用竹筷或树枝来作马脚,这才把马弄得像马。
每次从田间回来,衣上不会没有泥的,因此,往往被家中责罚,禁止下回再去。
后来在街上看见挑担卖糖的江北人,同时兼卖印泥人的母型,我便跟着小友们将母型买了来。这样一来,我对于弄泥土的兴趣更高了。
将母型印成的戏装的泥人有各种各样,实在使我迷恋。从田间取来的粘土,因为不会捣练,水分蒸发后,易生裂纹,于是,我便研究着使它干燥后不致生裂纹。做成的泥人,至今尚有三四枚在家中留存着,不曾破损。
对于玩泥,随着年岁的长大而渐渐失却了兴趣。有一个夏日晚上,在茶馆中听到留声机在唱,这使我兴奋到了极点,在那里留恋着不想回家了。次日,便约好了一位最知己的小友,他的趣味跟我是完全相同的,在家中仿造留声机。我们用大英牌香烟匣的厚纸来改作留声机的机身,用坏钟的发条当旋转机,用大前门罐里的圆铁片当蜡盘,还自己制造喇叭和摇手。虽圆铁片偶然转了几下,但终于不会发音。这使我们非常诧异,莫名其所以。但机的外观,俨然是一架小型的真的东西了。
因为帝国主义在我国的文化上加以侵略,所以虽如我家所在那样的穷乡僻壤,也有耶稣教福音堂的设立。每逢星期日,必有“洋鬼子”乘坐着“偷鸡豹”(作者家乡称外国人乘坐的用汽油引擎的小汽船为“偷鸡豹”),经过镇中的市河,而至那座不十分像样的福音堂中讲道,劝大家信教。我或因太幼小尚不懂事的缘故,所以不曾被劝信教,但得了不少关于耶稣受难的宣传画。当然,我对于这些画,与香烟中的画片和自己的作品一样视同瑰宝,珍而藏之起来。
那些“洋鬼子”带来的画片之外,还有一条“偷鸡豹”,任我们看。我果然对于画片是爱不释手,对于“偷鸡豹”却更来得喜欢看,因为它更难得看到,而且是会动的,会自己行进的。于是在欢喜看之后,又纠集同好来制造。
我向一家父亲所熟识的洋广货铺子要了一只很大的不知盛什么外国货的厚纸匣,回家来便改造了一只“偷鸡豹”的身子,所费时日约一二天,形状颇像,可惜放到水中慢慢地被水浸透而沉了下去。
于是我们又商量了一会儿,设法使他不会被水浸透。小友中有提议用大英牌香烟匣外面包着的透明纸,来糊在船身的外面,结果糊虽糊了,但放在水中过了相当的时候,仍旧要被水浸透。我提议用白礼氏洋蜡烛油来熔了涂上去,水才不再浸透。“偷鸡豹”虽然制成了,但仅能在水面上浮起,既不能前进,亦不会后退。小友中又有人提议说在船的中央必须烧火,火上置水筒,便有蒸汽的作用。当然,这提议并非我辈发明,是从我辈所读的《共和国教科书》中英人瓦特所发明的蒸汽机图中得来的。我们一想到非用蒸汽机不可的时候,便即刻着手计划进行。由于各人的努力,3天之后,弄成了一架颇似教科书中的蒸汽机插图的所谓蒸汽机关。生火的油炉,是盛梅酱的小瓦罐。明知要使这杜造的“偷鸡豹”前进或后退,全属梦想,但生了火放到水上去时,偶尔被水推动得有些向前或向后,便当作是自己的成功,喜悦得赖在河边不想回家去吃饭了。
到了冬尽春初的时候,我更忙得厉害,小友们不断拿了纸和竹来请我替他们造纸鸢。的确,我制纸鸢出了名,我所造的纸鸢,不论蝴蝶形的还是方形的,可以拆卸的还是鹰形的,都能放上三四个线团,跟白云与飞鸟为伍。这样一来,我总认为自己制的纸鸢一定能够放上天去,非常相信自己对于制纸鸢是万能的了。等到制造了一只蜈蚣形的纸鸢去试放时,不知是否着了鬼,一个转身便翻下地来,给人家笑得满面通红。
在学校里,对于工艺,我并未得到一点好处,只有畏惧,因为先生所教的题材我都没有兴趣。譬如用竹雕一个笔筒,雕刻时因竹材的坚韧,非常难于弄好,其后做成了,被先生收下作为什么成绩,连自己要玩赏一下也不可能。这样,我的兴趣当然无从生起,再则自己又没有那么多笔来插,不论在学校、在家中,连要比较得体地安放笔筒的地方也没有,所以更加无兴趣了。在学校中学工艺大都如此,所以我很不喜欢这一门功课。我对工艺的趣味,完全是在学校之外做游戏中得来的。
在幼年,对于音乐虽然爱好,但究竟技巧上比较困难些,除吹口哨唱无字的京腔,再在学校中跟先生唱些不通的新式歌曲外,一无可记。
至于诗文,更是后来的事情。
钱君匋一生设计了1800多本书的封面,他设计的第一个封面《寂寞的国》让他结识了鲁迅。
1927年10月的一天,鲁迅先生到开明书店访问章锡琛先生时看到了钱君訇设计的《寂寞的国》、《尘影》、《春日》等书的封面,大加赞赏和鼓励。一次,钱君匋去内山书店不期遇上鲁迅。“我见是鲁迅,便举手打个招呼,鲁迅一见是我,就招呼我过去共饮一杯。我们寒暄几句后,鲁迅便介绍我与内山完造相识。内山我早已见过,但因语言暌隔,没有交谈,只是彼此心里有数而已,这次鲁迅郑重地把我介绍给他,他对我非常热诚,邀我一同坐下围着火缸饮茶。鲁迅问我是否常来这里买书,我说三日两头来看看,这里的好书实在多,买不胜买。鲁迅似乎意识到我买书或有困难,便诚恳地用日语对内山说:‘钱君匋先生是我的朋友,他在新文艺界很著名,他买书较多,建议给他记账的优惠待遇,你看使不使得?”’以后内山完造真的给钱君訇记账并优惠。这件事让钱君訇感激了一辈子。翌年的7月,钱君匋替鲁迅的《朝花夕拾》做印刷监制,鲁迅很快回信并表示感谢。得到了鲁迅先生的赏识之后,钱君匋更加倾心于封面设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