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香味儿,人就简直要醺醺欲醉了……这时候,别提有多么惬意,多么高兴了。
那每一只瓜儿,就都像你的生命中的一部分似的,你眼睛看着它,心里美滋滋地,我总觉得,它们都是有生命的精灵儿,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它们。我根据它们的形状、颜色,给它们起了种种奇里古怪的名字,有的叫小花狗,有的叫小黑鬼,有的叫大胖孩,有的叫老怪物……当山野空旷,我一个人感到寂寞的时候,当风骤雨狂看到瓜蔓儿被刮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每每用手抚摩着那一个个瓜儿,动情地喃喃絮语,和它们拉起呱来。虽然它们从未和我对过话,但我却觉得它们都在细心地倾听着我的唠叨,甚至在会意地默默点头呢。
我相信:它们也有生命,也有感觉,也有痛苦和欢乐。不信,你瞧,在连续几天干旱,火辣辣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的时候,它们就会低垂下枝叶,现出一副萎缩痛苦的样子,而当一场甘霖过后,它们立刻就会昂首挺胸,把那一片片嫩绿的顶芽儿,含着晶莹的水珠,向着湛蓝的天空频频点首致意,表示感谢。这时,你如果走近它的身边,俯下身子,你就会仿佛听到它的根部在欢快地吮吸着地上流水的咕咕声。
啊,多么可爱的小精灵们!
今年春天雨水充沛,气候适宜,这瓜势,长得分外的好。那西瓜地里,叶蔓茂密,一个个又大又圆的西瓜,躺在地上,从那泛着一层粉白色的叶子空隙中露出头来,迎着太阳,闪闪发光。甜瓜地里,叶子绿得发黑,那发了黄的羊角蜜,在绿叶的掩映下,伸出了金光闪亮的脑袋,望着碧空,望着太阳,望着山野,望着我和父亲,我总觉得它们在向着我点头微笑,于是,我也情不自禁的去拍拍它们,抚摩抚摩它们。
夏天到来后,瓜妞儿一天天长大了,于是,我父亲就在瓜的田头上,搭起一个棚子,开始看瓜了。
看瓜,是最叫人高兴最令人惬意的事。不知怎的,我对看瓜有那么大的兴趣,有那么深刻的印象。至今想来,仍然感到非常令人陶醉向往,充满了诗意。
不是吗?白天,尽管三伏天骄阳似火,但山上却凉爽异常。尤其是坐在那瓜棚里面,这瓜棚没有门窗,只是四根木柱撑着一蓬山草棚顶,瓜棚里四面通风,那一阵阵凉爽的山风,不住地吹拂着,吹得人的身上是那么舒畅,山上很静,静得可以听见山下小溪里的哗啦哗啦的水声,山坡的树林里,鸟儿在叫,蝉在叫,蝈蝈也在叫……这种种声音,随着那一阵阵山风,忽高忽低,忽近忽远,把人们带进了一个美好的梦幻般的世界。而当黄昏来临的时候,西天边上,抹上了一片绯红色的晚霞,那远处的淡蓝的山峰,近处的碧绿的树木,全都罩上了一层柔和的粉红色的霞光,好看极了。这时候,鸟的叫声停止了,蝉的叫声停止了,蝈蝈的叫声也停止了,但在山坡的草丛中,瓜田的瓜蔓下面,却响起了清朗响亮的蟋蟀的叫声:曜曜嚯——曜曜曜——
像在操场上有人吹起了金属的哨子。
夜来临了。
萤火虫开始在山野间,在瓜棚的周围飞舞起来了。它们像从夜空中飘散下来的星星,那蓝晶晶的星花儿,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无声地飘荡着,飘荡着……纷纷扬扬地飘荡着,飘过了山岗,飘过了树丛,飘过了瓜田,飘过了瓜棚……啊,多么迷人的景色!
每到这种时刻,我总是静静地坐在瓜棚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那西方的天空,看着绯红色的晚霞,在西天边上渐渐地消失,灰蒙蒙的暮色从四面八方渐渐地合拢。望着那流星般的萤火虫儿,在瓜棚周围飘来飘去,心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恬静愉快的滋味。这时候,我会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和不幸,甚至也忘记了自身的存在,仿佛,我整个的**和灵魂,也和这优美的夜色溶化为一体了,又仿佛,我也变成了一只只闪烁着蓝晶晶亮光的萤火虫儿,随着那清新的山风,轻盈地飘上飘下,飞来飞去,飞过了山岗,飞过了树丛,飞出了瓜棚,飞向了那深不可测的繁星密布的夜空,融入了乌蓝的夜空中,变成了无数颗眨着眼睛的亮晶晶的群星中的一颗……啊,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了。
现在想起来,全身像喝醉了酒似的醉醺醺暖洋洋的,又仿佛回到了那个黄金般的童年,回到了那个充满恬静、愉快、诗情画意的瓜棚之夜。
【百家在线】
出身于丹青之家的峻青,五六岁便在父亲的指导下。临摹《芥子园画谱》。在上山放牛割草的时候,他对着自然景物用手指或树枝在泥沙地上练习作画。因为家贫,过年贴不起年画,他又从临摹年画开始,接触了民间艺术。当战地记者时,他的采访包中总是带着写生本,随时随地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摹画下来。解放后,峻青担任了文联和作协的领导,他经常与赖少其、唐云等著名画家交流切磋,并观赏、阅读了古今中外的大量名画和书籍,借鉴不同流派的技法,把作家的艺术灵感融入翰墨。“文革”中,峻青受到严重迫害,为了打发难熬的时光,他用手指蘸着清水,在地上和自己的身上画劲松、画秋菊、画寒梅、画雄鹰,凭感觉来体会在身上的构图和点线,就这样锻炼出了指画技巧。从此,他的画便有了一种独特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