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本乡本土的人来收拾!”
“还好大业天子派来了个晋阳留守,当年六位柱国的后人,唐公李渊!这是个有本事的,拉着咱们太守,马邑兵和河东兵,去年好歹让突厥人吃了场败仗,才消停了这么些时日。这唐国公在晋阳留得久一些也罢!”
“我瞧着唐国公留不久,谁让大业天子弃国跑江都去了!听咱表舅说——他是二次征高丽时候好容易活着回来的。二征高丽本来要打赢了,还不是杨玄感作乱断了粮食,大军才败了。那时都防不住杨玄感,现下处处生烟到处冒火,想当杨玄感的人只怕更多,唐国公有兵有将,在太原能呆多久?说不得现在就盘算怎么进长安了!”
“天下才太平几年啊……别说唐国公了,我们王太守还不是别有心思?要不然怎么拼命搜刮,马邑这个穷地方,租庸都翻了倍!咱们说是鹰扬兵,一年就应调四十五天,现下一年多下去了,也没放咱们回家的意思。现下又在拼命压服刘鹰击,你说咱们王太守是什么心思?”
这些鹰扬兵都是常值鹰扬兵,常年服役,跟着各种官人行郡中各种没完没了的差役,内幕秘闻从那些官人口中听了一耳朵,监门无聊,现在扯起来就是无边无际了。
那火长也没有拘管的意思,现下天下将乱的局势,又有谁看不出来?大家不是世家子,将来不是因为那些世家子的野心去厮杀,就是直面突厥人的铁蹄,今天不知道明天事,现下就由得大家图个嘴上快活吧。
门兵们说得越来越是大胆,这火长终于有气无力的开口阻止:“差不多就得了,嘴上好歹得有个把门的,现下郡中不太平,大家别嘴上给自己招祸。有气力吃点喝点,还有火到私门子里找个小娘,快活一天算是一天!”
接着他又诧异:“怎么许久不见乐郎君到县上来了?”
门兵们哄笑:“火长,你是念着乐郎君大方罢!每次进县城或者交税,或者看自家店铺生意,总少不得招呼咱们弟兄吃喝。”
火长着恼道:“你们就是不想?多少弟兄遇到危难的时候,求到乐郎君那儿,总能把事情了结。我许久不见乐郎君了,念上几句就是只挂念吃喝了?”
还是那名岁数最大的门兵笑着为自家火长答疑:“王太守有令,租庸翻倍,乐郎君爷爷是一闾之长,这税赋都着落在他头上。连着三四年租庸都是翻倍,田里产金子也是不够,只能靠着回易,现下秋后云中北各族的马也肥了,乐郎君应该是回易去了。”
火长疑惑:“乐郎君就这么一根独苗,徐太公能放他去回易?”
老门兵神色沉了几分:“徐太公中风了。”
火长顿足:“我奉命走了善阳一趟传递文书,却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当得上门去看看!”
接着他又叹息:“当年就劝太公让乐郎君应了鹰扬兵的役,租庸都减,更少了买调钱。太公怎生都不愿意,真是可惜了乐郎君被太公打磨出来的一身好本事!文的来得,武的也来得。要不就投效到哪个世家门下,以乐郎君的人才,谁家不看重重用?”
一众门兵,全都摇头叹息。
众人所说徐太公,是十几年前来马邑郡神武县边落户,据说是从军中退下来,带着几名从人,襁褓中抱着一个孩子,是自家儿子的遗腹子,大名叫做徐乐的。
老爷子带着几家从人在桑干河谷地中开荒,马邑郡从来不是个太平的地方。老爷子就一弓一马打跑了好几股马贼盗匪,据说连零散的突厥狼骑都杀过几个。老爷子开辟的聚落就成了硬地,百姓流民渐渐依附,最后形成徐家闾这个村子,开科纳粮,成了神武县的编户齐民。
转眼十几年过去,襁褓中孩子长成人,被老爷子教养出一身的本事。却被老爷子拘管得不能从军,危险的地方不让去。但有本事的年轻人总耐不住寂寞,徐乐与轻侠少年结交,性子豪爽,为人大方,性格强毅——都是边地云中健儿看重的好品质。在神武县内外闯下了乐郎君这个名号。
十几年前,徐太公来神武县落户的时候据传还有上面的人照拂,当年传闻县令还去拜会过徐太公。现下十几年过去,皇帝换了,时势变易,原来徐太公的来路早就无人知晓,就是闾中一乡老而已,乐郎君未曾从军未曾入官,在徐太公老后自然就撑不起门户,赋税日渐加重,一文都少不得。
这些年徐太公靠着做回易支撑家计,但是几年来兵连祸结,回易都做不得了。家底一天天消耗,又因为岁数高大,突然中风倒下。这家计说不得就要靠乐郎君接下来了。
边地回易,在突厥人势大的时候就是风险极大的一条路,一向被太公保护得不出神武县的乐郎君如何撑得起来?有个万一,真是可惜了乐郎君这出众的人才!
那火长发呆半晌,终于狠狠一跺脚:“这狗日的老天爷,简直就不给人一个活路,才太平了几年?这天下怎么又乱成这个样子!”
门兵们也都面面相觑,说八卦他们都有一肚子,但这么高深的问题实在就回答不上了。
开皇天子终结乱世,开太平之世,大业天子即位,怎么就短短十几年,天下就又要大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