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一个人的江湖

她从来不想这些馒头是哪儿来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每日将马拴在雪地上，乐不思蜀的拔黑萝卜，拔完了便开心的笑笑，拔不完，也是开心的笑笑。然后，拉着那匹身形消瘦的小马绕山转，转到最高处放开马缰绳，一个人迎着烈烈东风看连绵群山皑皑白雪，渐渐的眼角便漾起湿意。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才是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的意境麽？只影向谁去，只影向谁去……说得真好！”水冰汐低喃，伸手轻轻抱住马脖子，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一个人的江湖，一个人的生死，不必牵挂谁，只是这样安静的离去便好。

    陪着她的这匹马儿本是司马少康送给她的汗血宝马，极具灵性，水冰汐不放开它的时候它不走远，放开了它，它也不走远。每日水冰汐站多久，它便在她身边守多久，只是水冰汐不会照料，让原本人高马大的一匹神驹沦落成了古道西风瘦马，颓废得让心智失常的水冰汐都觉落魄。

    时光穿梭，年关终至。

    水冰汐身上的衣服原是单薄，现在到了极寒天气，虽有内力护体仍显萧瑟。

    走火入魔那日夏侯君晟拼尽全力将她体内那些四散的内力封印镇压在体内，故她现在还有些修为。只是这不能改变什么，她只能使用十分之一的力量，其他皆动用不得。而如今，夏侯君晟曾预言的两月之期将近，丹田之处镇压的劲气也该爆发了。

    “春天，春天为何还不来呢？”水冰汐低喃，一个人怔怔的立在冰天雪地里，眼前恍恍惚惚闪过去年寒冬与师娘踏雪寻梅的日子，心里一时恍然如梦。

    师娘，师娘的使命还没完成，她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了？

    回去吧，水冰汐，哪儿来的，便从哪儿归去，昆仑山才是你唯一的归宿，《毒经》才是你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即便遗愿未完身先死，也应该回去。

    水冰汐打定了主意，于是转身牵起小马，慢慢的走下山。

    一人一马一路北行，不过半日便到达黄河边上的风陵渡。

    天寒地冻的时节，万物枯索，行人寥落，但位于交通要塞的风陵渡头市镇依然行旅匆忙，车辚马啸，南来北往的商旅匆忙来回，拥挤的市镇一片热火朝天。

    “姑娘，买一个吧？！这糖人是老汉亲手捏制，不仅好看，也很好吃，姑娘买一个尝尝鲜！”走街串巷的卖货老汉见水冰汐停在他的糖人担面前，喜笑颜开的招呼。

    水冰汐难得好奇的瞧着他担上琳琅满目的小糖人，半晌，勾起唇角轻轻一笑：“老伯，你现在能为我捏一个糖人麽？”

    卖糖老人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姑娘想捏一个什么样的？”

    水冰汐想了想，道：“我给你画一幅画，你就照着画上面的人样捏，好不好？”

    卖糖老人颔首轻笑：“好，你画吧！”

    水冰汐得到老人的首肯，随手捡了一根枯枝，在积雪的地方画起来，不过片刻工夫，一张冷峻妖异的脸便呈现在老人面前，凤眸微挑，含情邪笑，那邪魅冷酷的样子赫然便是夏侯君晟没错。

    原来还是忘不了他的，水冰汐对着画出来的一张脸苦笑，那么生动深刻的一张脸，怎么能说忘就忘？

    “姑娘，你这要捏的是画中人吧？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看的孩子？”卖糖老人呵呵轻笑，随手挖出一勺糖稠，混合着糖粉轻轻揉搓。

    水冰汐眼神飘忽，悠远飘渺的记忆仿似回到很久以前，樊川城外那一瞬惊艳的对视，良久，咬唇道：“他……他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我……不……是我走错了，是我走进画里了！”

    她仿似红尘一个飘渺的灵魂，他犹如纸页一层书墨晕染的谪仙，这一场如梦似幻的相遇相知，又有谁能说的清是人走进画，还是画走进人？

    “姑娘！好了！”

    正在水冰汐晃神的当儿，捏糖老人三下两下已将糖人捏出来，仰首递给水冰汐。

    水冰汐“哦”了一声，思维似乎还停留在刚刚的回忆里没有回过神，接过糖人恍恍惚惚的走开。

    “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前行的脚步被老人的和善的声音拦下来。水冰汐微微一怔，低头看向手中的糖人。

    这个捏糖人的老人手艺很好，不仅将夏侯君晟的神态动作拿捏的入木三分，还为雪地上那张脸配了个挺拔隽秀的小身体，小小的人儿看起来眉目清秀，神态优雅，双手背负英姿勃发，活脱脱便是夏侯君晟的缩小版。

    “老伯！你做得真好！”水冰汐由衷的赞叹，顿了顿，轻声问道：“老伯伯，这个要多少钱？”

    卖糖老人憨厚的搓手轻笑：“姑娘，老汉这也是小本生意，不敢多赚姑娘，这个小糖人连本带利就收姑娘四文吧！”

    水冰汐爱不释手这个小糖人，爽快答应：“好的，老伯伯，我现在就给你钱！”语罢，伸手去摸钱袋，这才发现钱袋内早已空空如也。

    水冰汐不觉苦笑：是啊，水冰汐，难道你的口袋里还有钱么？最后的两文铜钱已经在几天前买了最后一个馒头，现在身上可真是山穷水尽，一分钱也不会有了。

    “对不起，老伯伯，我身上没钱了，这个小糖人，你留着卖吧！”水冰汐歉声道，恋恋不舍的看了手中这个小夏侯一眼，将他放回卖糖老人的摊子。

    卖糖老人见她这模样，倒也不多为难，呵呵笑着拿起摊上的糖人递过来：“姑娘，既然你喜欢老汉这点手艺，这小糖人你就拿去吧！算是老汉送给你的礼物了！”

    水冰汐眼中蓦地泛起光彩，伸手就要去接老人送的小糖人，可手伸到一半，还是苦笑着摇摇头，坚决的将老人的手推回去：“不要了，老伯伯！我是个晚辈，不能占你的便宜，老伯伯保重吧，若是……若是咱们有缘，我下次再来这儿请你捏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