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往往会封闭一个人的良知与善念,对只手遮天的炙热权力的渴望以及对臣民信服的至尊之位的渴求,会让他红了眼、铁了心,杀伐决断,只为彻底清除路上的所有障碍。
时至今日,芙蕖太嫔与朱祈祯的劝告犹在耳畔响起,今日除夕盛宴,摄政王迟迟不到,也是在向整个朝野传递讯息:他才是大周最最尊贵的人,是实权在握的最高统治者。
朱成璧心里陡然生出惶疑,焉知自己,会不会也是他通往所达之目的的障碍与绊脚石?
内监尖细悠长的声音响彻重华殿:“摄政王驾到,媛妃娘娘到,中山王殿下到,长宁长公主到!”
一众妃嫔、太妃、大臣、命妇迅疾起身,歌姬、舞姬也迅速退往两旁,行叩拜大礼、伏地静候,朱成璧敛裙起身,执起青玉琉璃酒杯,绽出最得体端庄的笑容:“摄政王,你来了。”
媛妃携长宁与中山王屈膝行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皇上圣安!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玄凌淡淡道:“皇叔父摄政王安好。”
朱成璧望一眼玄凌,微笑合度:“摄政王来迟了,可要罚酒一杯。”
奕渮徐徐一笑:“那么,就烦请皇后娘娘来为本王斟酒。”
此言一出,重华殿内诸人具是神色大惊,玄凌忍了几忍,勉强笑道:“皇叔父摄政王,皇后乃是国母,此举甚为不妥。”
“本王是皇上的皇叔父,也就是皇后的长辈,并无不妥,太后娘娘要罚本王酒,难不成要让下人来为本王斟酒?”
朱成璧宽大精致的蝶袖中,手指微微颤抖,她低咳一声,徐徐道:“虽是除夕宫宴,但自家人之间又何必拘着礼数?摄政王既缺一个斟酒之人,哀家来便是。”
朱柔则掩饰不住满眼的震惊,忙道:“母后,还是儿臣来吧。”
“皇后,你替皇上斟酒。”朱成璧的语调虽平和,却不可抗拒,朱柔则见状,只能诺诺答应。
朱成璧接过竹息递上的和田白玉莲瓣酒壶,款步上前,每一步,与奕渮的距离都更近,却又像更远。语出挑衅,到底是为着什么?玄凌如今,可有半分能威胁到他的地方?朱成璧不愿多想,只徐徐斟好酒,那殷红的酒水如一泓桃花水,倒映出自己精致的妆容、奕渮蓄着浅浅笑意的唇角与媛妃冷漠的容颜。
“摄政王请满饮此杯。”
奕渮依言接过,一饮而尽。
玄凌携朱柔则起身,举杯相贺,即便心里再如何烦厌,面上却是清淡如水、波澜不惊:“朕与皇后恭贺皇叔父摄政王,愿身体康健、福寿绵鸿!”
奕渮执起酒杯回敬:“多谢皇上!多谢皇后!”
寒暄结束后,奕渮安然落座,他面前的菜式,比起朱成璧与玄凌,只略略低了一级,微不可寻而已。
随后,便是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内外命妇的祝酒,循规蹈矩,毫无新意,朱成璧一一喝过,只觉得耳后烧红,笑得连脸都要酸了。
闲暇之际,朱成璧望一眼朱宜修恭谨的神情,想起隆庆十二年的除夕宫宴,正是她有孕两个月、宣之于众的时候,彼时的她,后位已然是稳稳握于掌中,意气风扬,独占恩宠。而如今呢?
朱成璧暗暗摇头,两年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两年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朱成璧微微移目,媛妃华服娇俏,发鬓的缠金重瓣并蒂海棠步摇垂下晶莹的珠珞,她频频向奕渮劝酒,奕渮照单全收。如今,徐妃逝去,媛妃虽是侧妃,但在王府里的待遇,俨然可用正妃比拟,想来也是徐妃对她格外疼惜,临走之前殷殷嘱咐过奕渮的缘故吧。
朱成璧只看了几眼,便觉得格外刺心,转首吩咐竹息道:“扶哀家去偏殿更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即便再盛大的宫宴,也有些意兴索然。
容贵嫔见机出声道:“这些软绵绵的歌舞真真是无趣,臣妾想要作一曲漠北的舞,不知皇上觉得如何?”
玄凌提起几分兴趣,笑道:“容贵嫔你初入宫闱,在太液池长芳洲作湖面舞,颇为赏心悦目。”
容贵嫔娇然一笑:“皇上,那曲歌舞融入了中原的韵律,皇上可想看看原汁原味的漠北舞呢?”
玄凌奇道:“你的意思是?”
容贵嫔眼中有一丝精光一闪而逝,一字一顿道:“剑舞!”
德妃一惊,撇一撇嘴道:“剑舞?容贵嫔可得小心才是。”
“德妃娘娘可是怕了?”
德妃横一眼容贵嫔,不屑道:“本宫自然不怕,只是担心容贵嫔你不要伤了皇上圣体才好。”
“无妨!”玄凌抚掌一笑,“朕也听闻,容贵嫔是有一些功夫的,左不过这些歌舞朕也看得腻了,容贵嫔你舞一曲便是。”
朱成璧亦点一点头道:“话虽如此,容贵嫔你也要小心。”
容贵嫔粲然一笑:“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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