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不敢,只是太后娘娘应该明白,嫔妾入宫,固然是太后娘娘钦点,但嫔妾亦有私心。”
“什么私心?”
万明昱静静吐出一口气:“一己平安,一族平安。”
朱成璧眸光微转:“这并不难,只要你固宠,自然能平平安安。”
万明昱淡淡一笑,注视着贵妃长榻上精雕细琢的二龙戏珠穿云喷水图案:“固宠本就难上加难,更何况固宠与平安之间并不能永远挂钩,前朝的玉厄夫人、密贵嫔,哪一个不是风华绝代、荣宠无双,最后又是怎样的下场?”
朱成璧未置可否,只缓缓道:“你与陆容华不同,她不得宠,但一直渴望着获宠、方可扬眉吐气;而李婉仪,虽然宠爱不衰,但总渴求更多,或许她已对皇帝动了真感情;成嫔与安小仪只是为了恩宠与利益而争斗;至于贤妃与德妃,更多则是为着家族的荣耀与自身的虚荣。但你不同……”朱成璧覆手于膝,徐徐道,“你总是淡淡的,皇帝多去你的长春宫几回,你不会得色骄纵,皇帝多赏赐你一些东西,你也只是锁进库房。有时候哀家也在想,你到底是祈求更多,还是从来不放在心上。”
万明昱微微一凛,转瞬间恢复如常:“宠爱于嫔妾,并非是缺之不可,但也不是可有可无,嫔妾要的,皇上不知道,也给不起。”
“你要的是什么?爱情?”朱成璧嗤之以鼻,“不要忘了,你是帝王的妃嫔。”
万明昱闻言轻笑,她的笑意那样柔软,如被春风吹漾的一池碧波湖水,却隐隐有一层未被完全消融殆尽的冬末寒意浮现:“爱情?那样奢侈的东西,即便皇后都未必能获得全部,遑论是嫔妾?”
朱成璧怔忪片刻,淡淡道:“取哀家的笔墨来,你要哀家的承诺,哀家便满足你。但是,哀家给你想要的东西,你也要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万明昱再度叩首:“嫔妾明白。”
京城,马车缓缓前行,木棉掀开红玮,目光漫过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忽而吩咐道:“停车。”
珠儿忙掀开帘子,低低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木棉不露声色,淡淡道:“我有事与陈大人说。”
朱雀楼,陈正则缓步而出,遇到木棉,一揖为礼:“夫人安好。”
木棉微微一笑:“自从鬲昆一战,陈大人仿佛不比从前那样意气风扬,可是,此战中,大人战功卓越,是不该如此的。”
陈正则笑意疏离,只道:“齐大人战死,我心里有些难受。”
木棉闻言,亦有几分伤感,须臾只道:“前几日你入宫给顺陈太妃娘娘请安,可有见过太后娘娘?”
陈正则微微摇头:“太后娘娘抱恙在身,我并未得见。”
木棉莞尔一笑,细细打量陈正则的神情:“顺陈太妃娘娘聪慧,我本以为她会与你说些什么。”
陈正则一愣,不觉疑惑道:“夫人想说什么?莫非颐宁宫有什么古怪?”
木棉笑意清浅:“你不知道,自然是最好。其实说白了,不单单是这紫奥城,放眼全京城,又何尝不是这样?”
陈正则似有所悟,只蓄着和煦的笑意:“夫人的道理,我明白,或许总有一日,我会厌倦这里,辞官归乡。”
“你前途大好,若真能舍了这一切,木棉自然钦佩,只是,很多时候,你想全身而退,已是难于登天。”木棉徐徐转身,裙裾微扬,“但愿,你能如愿以偿。”
待到回了晨曦阁,却是邱艺澄端坐其内,手持一盏香茗,正微微品着,见木棉入阁,唇角漾起一抹薄凉的笑意:“叙旧叙得如何?”
“太后娘娘神思慵倦,只留着妾身说了一会儿话罢了。”木棉微微一福,不咸不淡道,“夫人有事找妾身么?”
邱艺澄嗤的一笑:“不是问你这个,你回府的路上,是否遇到了什么老相识?”
木棉微微错愕,抿一抿唇道:“夫人真当是心细如发,原来一直在跟踪我。”木棉翩然入座,自顾自地饮了一杯茶,方缓缓道,“是大人的下属而已,不过一些场面上的话,倒让夫人费心费神。”
邱艺澄冷冷一笑:“是不是场面上的话,你自己清楚,我素来性情爽直,自然比不得你成了精似的厉害,你以为你在大人面前怎样排揎我,我就不明不白?”
“夫人爽直,自有爽直的好处,府里就你我二人,你想跟我斗,我自然乐意奉陪,只有一样,大人政事繁忙,若回了府还要看你我冰火不容、冷言冷语,只怕心里更不舒坦。”
邱艺澄盈盈一笑,压低了声音仿若闲话家常一般:“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大人心里不舒坦,只要你心里不舒坦,我就舒坦多了。”
木棉扬唇浅笑,声线清越如银瓶乍破:“那就要看,夫人是否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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