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数月未见,朱祈祯已是神机营统领,意气风扬、精神奕奕,身边的邱艺澄一袭白玉兰散花并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娉娉婷婷、翩翩而来,宛如弱柳扶风,让人生出几许怜悯之心。
木棉低低而叹,邱艺澄,果真是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但却一点也不像武家出身的女子。
“侄儿参见姑母,姑母万安。”朱祈祯行礼如仪、掷地有声,“和妃娘娘万安、恩嫔小主万安。”
邱艺澄含笑行礼,声线清灵悦然:“参见琳妃娘娘、和妃娘娘、恩嫔小主,恭祝娘娘万福永安、福贵长享!”语毕又微露歉色,“本该早些进宫拜会琳妃娘娘,只是娘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在休息,艺澄不能随侍娘娘左右,还望娘娘恕罪。”
朱成璧已然含笑,上前几步扶起邱艺澄:“你我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竹息告诉过本宫,你几次要进宫侍疾。”朱成璧轻轻一拍她的双手,“只是你初初大婚,府里的事情也不少,帮本宫照顾好祈祯便是了。”
邱艺澄暖暖一笑:“谢娘娘不罪。”
星月辉映,夜风吹拂,太液池边,垂柳荫荫,条条碧绿丝绦悠然垂地,在微风中曼曼而动,仿佛女子临水梳理那一匹青丝。此时正是盛春入夏的光景,一些性急的蝉儿已在柳枝间聒噪起来,一声长过一声。
木棉从堆叠精巧的太湖石后转出,双手合十,遥遥望向空中玉盘,轻轻许愿道:“今日是木棉二十二岁的生日,木棉别无所求,只求安安稳稳,二十五岁上可以放出宫去嫁与良人。”眸光微沉,星星点点的星辰并那一轮圆月便倒映于木棉的双眸之中,星辉流转、璀璀璨璨,木棉合上双眸沉思,感受着颊边柔柔的晚风送来的淡淡花香。
突然一把阔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若人人都把所欲所求寄托于许愿之上,那么岂不是都可以安稳一生、无需奋斗了?”
木棉急急转身,却见朱祈祯斜靠在太湖石旁,抱着双臂看向自己,不由嗔怪道:“朱大人,你怎的平白无故地跑出来吓人呢?”语毕只微微行了常礼。
朱祈祯不觉失笑:“那又是谁平白跑了来扰了本官的好兴致呢?”
木棉定睛一看,见朱祈祯手中握着一只埙,不由讶异道:“这是,空谷石头埙?你会吹埙吗?”
朱祈祯咳了一声,挠挠头道:“以前在少林寺跟着方丈学过一点,技艺疏浅,难登大雅之堂罢了。”语毕又笑道,“难得有人一眼能认出空谷石头埙,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便送你一首《高山流水》如何?也是谢谢前番你带给我的紫薯糕。”
木棉轻轻一笑,盈盈望向朱祈祯道:“埙最是悠远空灵,在进宫前,我哥哥也时常吹给我听。”
于是,一曲盈盈然环绕,连那太湖石上缠绕着的薜荔藤萝都柔和了几分,太液池碧波荡漾,虽是不及日头下那粼粼金光的好景致,此刻由着乐音一抚,也似乎生出了千般的意境,高山巍峨兮见流水,流水时而潺潺鸣于溪涧,时而泠泠跃于礁石,时而淙淙蜿于绿渠,时而澹澹蜒于浅滩。高山的巍巍乎,流水的洋洋乎,相得益彰,徐徐展于眼前,仿若置身其境,身心皆是舒然。
一曲已毕,木棉似乎是意犹未尽,静静回味片刻,终是回神浅浅而笑:“大人的埙声却是极好,木棉已然听得痴了。”语毕轻轻一叹,“倒真似在十几年前,于柴扉门前听着哥哥的埙声呢。”
朱祈祯忙道:“是我不好,教你思念家人了。”
木棉微微沉默,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俏皮神色:“大人吹了这么久,到头来还要向我赔罪,想必心里一定苦得紧,也罢,隔几日我再蒸一笼紫薯糕给大人当作是给大人陪个不是。”
语毕,木棉又莞尔笑道:“大人把《高山流水》吹得这么娴熟,往日里是常常吹奏这一曲么?我听哥哥说,埙唱而篪和,篪主春分之音,埙主秋分之色,两相配合,最是悦耳动听。”木棉狡黠地一笑,“那么,朱夫人是否极善篪呢?”
朱祈祯有些沉默,只是静静望着手中的空谷石头埙出身,良久才道:“她并不善于乐器,遑论是篪了。”语调微微一顿,转而笑道,“祈祯有福,听闻含章宫内数姑姑的厨艺最佳,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姑姑的紫薯糕,若是姑姑喜欢听埙,祈祯再为姑姑演奏便是。”
这一席话语,已然是转了官腔,恭谨分明,已非刚刚的轻松明快的语气,木棉虽是纳闷,也只好道:“夜也深了,大人还是请回吧,奴婢也要回含章宫当差了。”见朱祈祯颔首,木棉微微屈膝,转身离去,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到底又回过头去,却见朱祈祯负着双手,静静望着月空出神,他的心思,仿佛并不在那位邱艺澄的身上,木棉轻轻叹气,转而离去。
注:
1、暹罗,现东南亚国家泰国的古称。
2、篪,音同“持”,是一种汉族发明的古乐器,也就是所谓的竹埙,是一种低音吹奏乐器。用一管内径经寸,长约16寸的竹子,两头封闭,一端开一个跟笛子一样的吹孔,顺着手指位置,开八个孔,孔的大小决定音高,原理和埙一样。因此古人把埙篪称为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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