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祈祯转身看着不远处一台台新研制的连珠大炮,多管火铳的炮口黝黑发亮,在日光下闪烁着耀光,摇一摇头,道:“连珠大炮虽是威力无穷,但研制至今,却有二成的可能是哑炮,一成的可能是炸膛。”
杜广生道:“哑炮也便罢了,炸膛的话搞得不好连城楼都会受损,岂不是给了博陵侯可乘之机?”
孙传宗道:“火枪火铳对敌军构不成大的威胁,除了霹雳炮、盏口将军外,便只剩下连珠大炮,如今之计,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用便罢了。”
朱祈祯沉思片刻,指着城楼道:“南城门和北城门具是凹字型,敌军从此进攻,如入凹口,便会受到左中右三个方向的攻击,相当困难,博陵侯素擅征战,必然知晓这一点,那么,便将大多数盏口将军、连珠大炮布置于东城门和西城门,至于南北城门,多用滚石、火箭、弓弩压制。”
杜广生点头赞成,道:“便先这么办,朱祈祯先随我去神机营。”说罢,转身便走,朱祈祯却深深看了孙传庭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也往神机营去了。
此刻,御书房一片寂静,朱成璧早早得了高千英的传旨来到此地,却见弈澹只是望着窗外的帝锦金竹沉思不已。
“博陵侯十万大军驻扎在京城下,目前还无甚动作。”弈澹一脸疲倦,转身坐在窗下,右手揉着眉心,左手在窗台上漫无目的地敲着,“不过,朕刚刚得知消息,此次兵变,并非博陵侯授意,而是其部下哗变,一路挟制博陵侯而来。”
朱成璧漫步上前,轻轻为皇帝揉着肩头:“皇上信吗?”
弈澹嗤的一笑:“能控制十万兵马,难道真会是几个部下所为吗?”
朱成璧道:“那么,皇上便应该明白博陵侯的顾忌了。”见弈澹用探询的目光看向自己,朱成璧敛裙跪下,静静道,“博陵侯之所以要放出消息称自己为部下挟持,便是要极力撇清‘谋逆’一词,如此看来,他对自己尚在京城的家人、包括玉厄夫人和三殿下都颇为顾忌,倘若兵败被擒,只要一口咬定是部下挟持了自己便可逃过罪责,倘若侥幸攻至城内……”
朱成璧一语完毕,深深看住弈澹的双眸,沉声道:“对于此等乱臣贼子,便是枭雄霸业、可堪图之。”
弈澹的右手紧紧攒住:“勤王之师正在赶往京城,只是最近的乃是赫赫边境吉州陈恪的驻军,赶来尚有五六日的路程。眼下,朝臣的意思是坚守城门不出,另外派人劝服博陵侯投降。”
朱成璧心中一动,陈恪的驻军担着赫赫边境的安危,如果陈恪赶来,那赫赫又会不会趁机进攻?
弈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虽然赫赫亦是十分危险,但眼下也只能如此。”
朱成璧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既然是劝降,皇上应该许给博陵侯一些好处才是,而且,不能只是一般的好处。”
弈澹咦了一声道:“什么好处?”
朱成璧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许诺封博陵侯为异姓王,另外加封博陵侯二子及重要的部将世袭侯爵之位,并赐予博陵侯及其二子免死金券!”
见弈澹微微惊愕,朱成璧心中一横,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许诺等到襄城王妃诞下世子后封襄城王为太子,同时进封玉厄夫人为正一品淑妃!”
昔年,太后便是从淑妃之位登临太后宝座,此番举动,几乎是认定襄城王便是日后的皇帝,于博陵侯而言,一个是以谋逆之举逼迫皇帝传位于襄城王、自己退居太上皇之位,一个是皇帝自己承诺千秋之后立襄城王为帝,虽然殊途同归,但是在史书上的记载全然不同,一个是谋逆之臣、一个是周公之臣,博陵侯必然会心动。
见弈澹的面庞微微抽搐,朱成璧又诚恳道:“自然,口说无凭,皇上应该下诏才是,并且需要玉厄夫人的亲笔信知会博陵侯,如此方可使其安心交出十万大军。”朱成璧说完,再度深深叩首,言辞恳切,“嫔妾死罪!其罪一妄论国政,其罪二干预太子人选,其罪三违反太祖圣谕,条条皆是死罪,请皇上赐罪!”
太祖一生戎马,封了数十位异姓王,可惜却少有善终者,不是结党营私、意图谋逆,便是居功自傲、藐视朝规,在一一解决诸位异姓王之后,太祖立下圣谕,历代子孙帝王不得再封异姓王,从太宗皇帝到当今圣上,皆是谨遵这一圣谕,如今自己却劝说皇帝封异姓王,岂非叫他来日不得与太祖地下相见?
朱成璧以额触地,只感到地砖上一阵一阵的寒凉,跪得久了、双腿也微微发麻起来,此次豪赌,更是赌上自己甚至是朱氏全族的性命,倘若博陵侯封异姓王,必然是弈澹的心头大恨,更是绝对容忍不下,那么博陵侯便是迟早一死、无一份苟存的可能了,对于失了博陵侯又被弈澹顾忌的襄城王,也不会再有登临太子之位的可能,玉厄夫人的淑妃之位也成了水月镜花,更何况,博陵侯一倒,朝臣必然被肃清一番,等到彻底剪清博陵侯与襄城王的党羽,奕渮便能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淩儿的道路也就可以更加顺畅。
但是,对于博陵侯,封异姓王却是一份致命的诱惑,对于他而言,必会接受这一无上的荣耀,但是,倘使博陵侯真的孤注一掷、撕破脸来不惜一战,那么所有人的命运都将于一朝之间彻底倾覆。
良久,弈澹轻叹一声,伸手扶起朱成璧,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朱成璧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低眉道:“谢皇上不罪。”
弈澹缓缓摇一摇头,道:“整个后宫,唯有你跟移光肯跟朕推心置腹地说话,只是移光不懂这些罢了。”
朱成璧愈加恭顺:“臣妾自然不敢与贵妃娘娘相较。”
弈澹抚一抚琳妃柔软的发鬓:“那么,你便替朕走一趟宓秀宫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