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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璧握着斗彩茶盏的双手一紧,心中已然叹息,道:“可是那骁骑营副统领萧竹筠?”
木棉大惊,慌忙跪下:“奴婢……奴婢……木槿并未告诉奴婢,是奴婢自己揣度了出来,因为每到冬日,木槿必会为萧大人纳一双新鞋,对外只说是给家里人做的,可是木槿的神情却不是这样,这样的神情,奴婢只看见过两回,一回是朱蕉姐姐,一回是连翘姐姐。”
“连翘的婚事你可知道吗?”朱成璧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恰如室内的茉莉呢喃香一般的清淡,但这清淡却自是不一般,往往能逼得人越发的清醒。
“奴婢知道。”木棉低低道,“但奴婢也知道此事不能让连翘姐姐知晓,连翘姐姐与萧大人两情相悦,而木槿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你做的对。”朱成璧不由赞许,“既然木槿选择隐瞒,她必然知道以连翘爱憎分明的性子,必不能忍受第三人的插足,哪怕萧竹筠是真的不喜欢木槿。”
朱成璧望着袅袅升起的茉莉呢喃香静静出神,片刻道:“那么,木槿给萧竹筠纳新鞋有了几年了?”
“已经八年了。”
朱成璧猛地一惊,竟然是在连翘之前吗,不由急道:“那么萧竹筠竟然不知道这份情意吗?”
木棉语调微凉:“萧大人与木槿相识后只是做了普通的朋友,并无其他,而彼时萧大人是宓秀宫侍卫,木槿知道宓秀宫与含章宫不能往来,便与他不再来往了,只是每逢过年便纳了新鞋过去,每次只是悄悄地去,并未让萧大人知晓,为了不致泄露,木槿每年都是做了两双新鞋,一双则寄回家里给她的弟弟。”
木棉低低叹息:“萧大人结识连翘姐姐时已是宓秀宫禁军统领,为了不使连翘姐姐为难,便自请戍守紫奥城大门,生生断了与宓秀宫的联系,也断了自己的前途,只是萧大人一向勤恳、又善于把握机会,如此三年,已经成了骁骑营副统领了。”
朱成璧静静听着这样一个遥远的故事,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世事弄人竟然如此,木槿此时怕是真正的伤心了,就算萧竹筠并不喜欢她,每年也有个念想,能看到他穿上自己纳的新鞋,哪怕他从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意,但那也足够了,眼下连翘即将出嫁,恐怕再也不能有机会纳一双新鞋悄悄送去了。
朱成璧仿佛看到,瑞雪初止,红梅俏枝头,木槿怀抱一双崭新的鞋,踏雪而行,冷冽的空气一丝一丝从她欣喜而紧张的面容划过,微微一抚她柔软的鬓发,俏皮地沾上一点冰冰的湿痕,如此小儿女情态,从此以后,是再也没有了。
木棉安静地跪在地上,只是那略带一点湿意的眼角出卖了她自己,八年的默默喜欢,怕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吧。
原来,这世界上的可怜人竟是这样多。
“今日的一席话,不必告诉木槿了。”朱成璧臻首思索,“且容本宫再想一想,明晚我自会好好劝一劝木槿,你先下去吧。”
待到第二日夜晚,木槿入德阳殿侍奉琳妃,却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甚至连请安都一样如此。朱成璧只是独自欣赏花房送来的一盆湘妃竹,道:“木槿,你觉得这湘妃竹如何?”
“点点斑斑,甚为独特。”
朱成璧道:“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汨挥,竹尽斑。湘妃竹之所以得人怜爱,也是因为这样一个动人的传说,那么木槿,你告诉我,你如何看待娥皇与女英。”
木槿微微错愕,只是瞬间便平复下来:“娥皇与女英皆为贤妃,为夫君哀泣九日九夜而死,着实感人。”
“是啊,娥皇女英姐妹情深,又一同为舜帝而死,千百年来,流传为美谈。”朱成璧看住木槿,“只是,宫里的争斗你自是知道,这世间的娥皇女英又有多少呢?”
木槿终是明白琳妃所指,慌忙下跪,已是泫然欲泣:“娘娘怎生得知?”
朱成璧起身,紧紧扶住木槿的双臂:“八年的情分着实动人,但连翘不是娥皇,你也不是女英,况且齐人之福虽然好,但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你若真嫁给她,在他府里不过也是摆设一般,为何不嫁给一个真心喜爱自己的男子呢?”
木槿紧紧咬住嘴唇,遏制那眼中汹涌的泪意:“萧大人与连翘姐姐两情相悦,奴婢并不愿意插足其间,只是命运弄人,找到喜爱自己或是自己喜爱的人本就不易,更何况互生情愫呢?”
朱成璧爱惜地望着木槿道:“你也知道,萧竹筠为了连翘生生去守了宫门,当年他未为你做这样的事,却能为连翘做到,日日沉溺往事终究会伤了自己,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自是明白的。”
木槿终于忍受不住,伏在琳妃的肩头哀声痛哭,声音断续而凄凉:“奴婢明白,从此往后,奴婢再不会喜欢萧大人了。”
夜风吹拂,案几上的诚心堂宣纸微微颤动,木槿擦净脸上的泪水,正一正发鬓上的纹竹紫玉兰发簪,一步一步慢慢出了德阳殿,只留给琳妃一个萧索而寂寞的背影,夜凉如水,洒落一地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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