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年岁增长,那不安感愈加深重。
这事一直是周如海的心病,就像埋藏多时的秘密,终有一天被孔严翻出,从此得见天日,大概是命运注定。
周如海一张一张翻下去,往事清晰浮现,他想与其饱受良心谴责,不如讲出来心里舒服,决定不再对孔严隐瞒了。
他抽过另一个档案袋,“你说的对,我不是什么英雄,你舅舅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会被财权迷惑,也会因胆怯向势力低头,这是我从警这么多年以来干过的最丧失血性的事,不仅破坏了一个家庭,也欺骗了一位善良德高望重的老人。”
周如海撑着额头,陷在回忆里,眉心紧蹙,痛苦不堪。
孔严震撼,没有打断周如海的叙述。
“案子的细节报告上很清楚,我不多说了。我查出凶手是钟锦程之后联系万城警局,让他们帮忙传唤钟锦程,对其进行审问,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这案子需要重新审理,我又等了几天,上面派人下来草草将案子了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意识到不对劲,于是申请写了报告,可是他们连看也没看就把我的报告和所有证据打了回来。我不肯罢休,主动去找我上头的方进,结果他告诉我,他也管不下,说是上面的高官直接派人下来,一层压着一层,实属无奈,再铁的证据也奈何钟锦程不可,我问那个高官是谁,方进不肯告诉我,还警告我不要太张扬,不要到时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老婆孩子,那时候我也还只是个副局长,也顾着这么一大家子,犯不着为了这等事情铤而走险,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找到我,说给我一笔封口费,并且能助我升职,只要我绝口不提这起案子,并对外称这只是一起普通车祸,并不是之前说的他杀。
“我回去想了两个晚上,答应对方的要求,消息出去没过几天,池老来找我,他不相信长子和儿媳妇死于非命,他很怀疑是钟锦程干的,钟锦程和池云易早年便不和,两人互看对方不惯,出事那几天钟锦程在池宅小住,矛盾激化,那天池云易的女儿出走,夫妻俩出去找,钟锦程也帮着去找,前一天晚上家里管家无意间发现到钟锦程在捯饬小孩儿放在屋外的风筝,和现场发现的风筝线吻合。”
说到这里,周如海口渴,拿过桌上的紫砂壶,低头喝一口茶。
孔严沉吟会儿,说道:“以池老的性格,如果不是对这事百分之一百的确定,绝对不会对舅舅说这些,他同时也是信任舅舅您啊!”
周如海赞同地点点头,“是啊,他那么信任我,可是我……却欺骗了他,我对他说,凶手的确是钟锦程,但是他的势力太强大,我们拿他没有办法。”想到那天老人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如今想来,一丝悔恨爬上心头。
“我一直以来都信奉做人凭良心,可这件事上,我没有。”
孔严摇摇头,“舅舅,这事怨不得您,您也尽力了,只是……只是……”
还有可是,就说明还有遗憾,还没有尽全力。
周如海继续讲:“过了半年,听说池老重病,那时候方进高升,我如愿坐上了他局长的位置,我因对老人怀着愧疚,前去看望过他,真正的可怜啊,一个大家族,一夕间崩塌,听说他的学生从国外回来亲身照顾着,那时候他已不大会讲话,只是挥着枯柴般的手臂示意那个年轻人给我拉把椅子,坐在他边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颤抖又激动,我知道,他想感谢我,他以为我帮了他很多,可是我什么也没帮,我甚至从中谋取一己私利,我不配得到他的谢意,那天我低着头,全程不敢注视他的眼睛,我怕我一抬头看他,就泄密了,我真的怕眼睛会出卖我……”
说到这里,周如海哽咽了,孔严喉咙口也酸酸的,他别过头去看窗外,一拳头砸在桌上,骂了句,“他妈的!”
室内一瞬间静下来。初秋凉风起,窗户开着,炎热不复,已经不需要开空调了。
“舅舅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不远万里回来的池老的学生就是我的哥儿们,温浩骞——
这次我会重新关注这个案子全由他的提醒,包括池老的小女儿,湘云姐的去世,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难道您没发现吗?”
周如海再次沉重地叹出一口气,“是钟锦程。我早就知道。”
“只是苦于没有有力证据。”孔严和周如海异口同声。
说完,两人对望一眼,为这份默契苦涩一笑。
周如海开口:“这人狡猾的很,仅有的几条线索和证据全都打了擦边球,况且,他有钱有势,轻易动不得。”
“舅舅,你可知道他上头有谁罩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