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溪就已经再度躺到了床上,大夫说颜溪并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比较虚弱罢了,稍加调养便可。
西门筑点了点头,让大夫出去了。
颜溪根本没有刚才那般笑语嫣然,精神气十足的模样,现在的她,脸孔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额角冒出细细的汗水,肩膀有些微微的颤抖,与之前的模样当真判若两人,想来之前她的强撑一定很辛苦,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她应该费了很大的力气。
那根淬着剧毒,让人沾之即死的毒针,蔚若当时确实是高高举起来了,但却是朝着自己的手腕刺了下去。
或许她是疯了,她因西门筑的那一番话弄得神志不清,弄得心力交瘁,她被自己的纠结矛盾深深束缚住了,所以她脑袋混乱了,眼睛模糊了,一时扎错了地方。
又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无法真正下手去杀了颜溪的,她可以陷害颜溪,攻击颜溪,但到真正自己动手去取颜溪性命的时候,她又无法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了,所以她几次犹豫,所以她眼神波动,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或许她已经明白自己的罪大恶极,可是她又不愿意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席堇程的死亡给了她太深刻的创痛,她或许猜到堇程是因为她而死的,可是她不愿意承认,她不想让悔恨的情绪侵占到自己身上,那样会将她淹没至死的,她只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外来者的错,这样,她就畸形地,有了某种活下去的动力。
可是她纯然无害的女儿将她的种种柔软勾出来了,那样小小的稚嫩的孩子就像一面天然的明镜一般,将人的所有阴暗冷漠,自私无情都映照得一清二楚,所有的掩藏都好像无所遁形了,冰封骨髓之中的脆弱便光天化日起来。
人是需要信念而活的,没有了精神寄托,会发生极其恐怖的事情,残存的良知让蔚若看到了自己丑陋恶心的一面,所有的信念轰然坍塌,所有的支撑也都化作了零散的泡沫,犯过重大错误的人一旦正视自己,那样慌乱的情绪就会如洪水一般无情地朝着胸口涌来,世界于彼,好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房间只有颜溪和西门筑两人,颜溪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脸孔苍白,神色恹恹的,西门筑微微俯身,朝颜溪的耳贴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他的气息很温暖,在颜溪身边环绕着,颜溪伸出手,捏了捏西门筑的脸,轻笑着道:“看见美男子,所有的不适都烟消云散啦。”
西门筑一愣,对于她的玩笑不仅没笑,反而还低低地叹了一声:“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如此伪装的。”
颜溪眸子在西门筑脸上定了须臾,她的眸子失去了掩藏一般渐渐地暗淡下来,她抓住被子,将头伸进里面,闷住自己,尔后,西门筑听见有呜咽声从被子里传来。
后来,西门筑去见了小琳儿,他一如往常般蹲在孩子的面前,望着孩子粉雕玉琢的幼嫩小脸,柔声问道:“丘丘哥哥告诉叔叔小琳儿下马车之后就一直在哭,小琳儿为什么哭?”
西门筑其实很担心,小琳儿是不是认出来了蔚若是她的母亲。
小琳儿此时咬着小泽给她买的小糖人,含糊地说道:“就想哭啊,那个坏人拿着针的时候我好怕,担心姨姨就那么死掉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姨姨,就很难过,在马车上也这样想,所以眼泪就根本止不住啦。”
“不过,那个坏人也好可怜,虽然被捂住了眼睛,可是她在死的时候那种声音,我还是能听到,人还是不要做坏事的好,不然会有恶报的。”
“可是,那个坏人好像娘啊,可是娘不可能是坏人啦,想到娘,心里就不开心了……”小琳儿没再舔糖人了,不知道怎么的,语气带点怅然,声音越来越低。
西门筑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说道:“小琳儿要坚强一点,坚强才会成长,知道吗?”
小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重复道:“嗯,坚强才会成长。”
“叔叔,爹爹呢?”小琳儿说完后,想到了什么般地问道。
西门筑愣了,他努力掩去眸中的暗淡,爹爹去陪娘了这种话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该是何等的打击。
他温柔地说道:“从今以后,叔叔就是你的爹爹。”
小琳儿一愣,脸红红的,低声地嗫嚅道:“可是我现在还很小,我不要现在就嫁给丘丘哥哥啦。”
小小的女孩子声音很低,西门筑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再问了一声,孩子慌忙地说没什么,西门筑也就没去管,只说道:“过两天,小琳儿就随我去煌国吧。”
“爹爹太可恶了,就想把我嫁出去。”小孩子不高兴地说道。
“……”这下西门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说的已经被这小丫头彻头彻尾地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