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尽量将身子往水中藏。
过了片刻,罗煞见他并不进来,稍微放心,起身一扬脸。烟云立即将一件素罗浴衣裹她身上,整个人瞬息间又变得严实。罗煞这才轻轻一笑,扬声道:“你要学汉成帝么?我可万万不敢做赵合德。”
听罗煞出声,帷幕外侍浴的侍女齐刷刷钩起软帷,跪伏于地,只萧彻一人负手而立,“嗤”一声笑,随即绷着脸佯怒道:“好大胆子,竟敢将本王比做汉成帝。”
罗煞并不害怕,只屈膝软软道:“王爷才情横溢,岂是汉成帝可比分毫?只怕成帝见了王爷您也要五体投地的。”
萧彻脸虽绷着,语气却是半分责怪的意味也没有,只有松快:“虽是奉承的话,听着却舒服。”
“纵使飞燕合德,德蒙圣恩却也是无所出。到底是输家。落得万人唾骂,还不如班婕妤,哪怕幽闭长信宫,却是清净自在。”罗煞撇了撇嘴。
萧彻却是微笑:“仰倾城之貌,禀慧质之心,果真是我的福气。”他伸出右手在罗煞面前,只待她伸手搭上。
有一瞬间的迟疑,是矜持还是别的什么?只觉那温泉的蒸气热热地涌上身来,额上便沁出细密的汗珠。湿发上的水淋漓滴在衣上,微热迅速地淌过身体,素罗的浴衣立刻紧紧附在身上,身形毕现。
罗煞大感窘迫,轻声道:“容我换了衣饰再出来。”
萧彻不由分说扯过罗煞手,侍女皆低垂着头。
罗煞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看向烟云。烟云不敢说话,刚取了外袍想跟上来,只听萧彻道:“随侍的呢?”
烟云答了声“是”立即把衣服披罗煞身上,宽松的袍子摇曳在地。
萧彻的声音甚是平和,向外吩咐道:“回房。”径直拉了罗煞的手缓步出去。
夜极静,夜色无边,两边的石座路灯里的烛火明明地照着满地的亮。一沟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夜风带着辛夷花香徐徐吹来,把这个宁静的夜晚薰出一种莫名的诗情画意来。
萧彻的手很暖,只执着罗煞的手往前走,并不说一句话。他袖口密密的箭纹不时擦到罗煞的袍袖,唏唏嗦嗦地微响,像是一种无意的亲近。跟随在身后的侍女皆是默默无声,大气不闻。
莲泉宫到房间的路并不远。汉白玉阶下夹杂种着一树又一树白玉兰和紫玉兰,在灯下开着圣洁的花朵,像鸽子洁白的翅。
罗煞随着萧彻一步步拾阶而上,心中已经了然等待她的将是什么。罗煞的步子有些慢,一步步实实地踩在台阶上,甚是用力。
房间并不怎的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萧彻与罗煞进去,她只低着头跟着他走。澄泥金砖漫地,极硬极细的质地,非常严密,一丝砖缝也不见,光平如镜。折向东金砖地尽头是一阑朱红门槛,一脚跨进去,双足落地的感觉绵软而轻飘,是柔软厚密的地毯,明黄刺朱红的颜色看得人眼睛发晕。
有香气兜头兜脑的上来,并不浓,却是无处不在,弥漫一殿。是熟悉的香,萧彻身上的气味。抬起头来,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雪白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直视房间深处。往前过一层,便有侍女放下金钩,一层在身后翩然而垂。越往里走,轻密的纱帷越多,重重纱帷漫漫深深,像是重叠的雪和雾,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
宽阔的床三尺之外,一座青铜麒麟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榻前一双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云丝刺绣如意团花图案的大灯罩,一点烟气也无。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子孙万代葫芦与莲藕图案,黄绫帷帐高高挽起,榻上一幅苏绣弹花五福万寿的锦被整齐平摊着。罗煞只瞧了一眼,便窘了。
帐帘簇新的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樱子红的金线鸳鸯被面铺的整整齐齐,被面下撒满金光灿烂的铜钱和桂圆、红枣、莲子、花生等干果。
罗煞心中一暖,眼中倏然温热了起来,泪盈于睫,怕人瞧见,悄悄拭了才转过身道:“这是……”
“听闻民间嫁娶有‘撒帐’习俗,特意命奴才们依样办来的。”
萧彻松开罗煞手站住,更衣换上寝衣。
罗煞见他当着她的面更衣,一惊之下立刻扭转身去。萧彻在罗煞身后“嗤”一声笑,罗煞更是窘迫。
烟云忙替她褪下外袍,她的手碰触到罗煞的手时迅速看了她一眼。罗煞知道,她的手指是冰凉的。
一时事毕,萧彻挥一挥手,烟云躬身垂首无声地退了下去。
遥远的一声门关闭的“吱呀”,罗煞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去看被高大的门隔在外边的烟云,心里不由自主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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