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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吉农场外,一群受农场庇佑的灾民奋力挥舞着工具,将农田之间的沟渠加深;开挖的人群后方,年老体弱者提来一筐筐的碎石子,填充到新拓宽的沟渠底部。下一梯队是属于农场员工的两名精壮青年,他们的工作是将搅拌好的水泥覆盖在碎石子上,再由最后面那位“技术人员”将其抹平。
城堡体系里的员工们或许不理解什么叫“细化分工”,但一路接受着原始版本流水线工作模式的他们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分工合作的好处,也渐渐习惯性地把“效率”挂在嘴上。让参与的劳动力去干力所能及的事儿、不浪费任何一丝人力,成了绝大多数基础管理员的行事指标。
安德鲁研究所麾下的水泥厂烧制出来的水泥大部分用来修路,剩下几乎全用在了各农场的水利设施上。作为吃货帝国出身的付友光理所当然地支持水稻种植业,积攒的堆肥、蚯蚓粪等肥料都优先应用在水稻上。当然,作为本世界的主食,小麦也不能冷落了。先期开采出来的矿石配置成磷肥后大半都用在了小麦种植上。
挖土的人中有人似乎体力不济,填充碎石子的人群里立即跑出一个人去替换他。被换下来休息的农夫脸上全是汗、背部有些佝偻,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后,慢慢走到填充碎石子的这边来帮忙。带领着老弱搬运石子的一名基层管理跑过来拿出水袋让他喝一口,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填充碎石子的人中有人羡慕地看了这位农夫几眼,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到前方、落到因个头较壮而幸运地获得替换挖土工作的人身上。农场方面并不隐瞒各级人员的待遇,挖土和填石子的人在能够领取到的日结铜币数量上可是有着根本性的区别。虽然他们来到农场只有几天,但该让他们知道、理解的东西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多出一分力就能多赚一个铜币,越能干的人就越能获得尊重;农场里那位走到哪儿都能被别人尊敬地称呼一声“总监大人”的马伦只是农奴出身,认真努力地工作就能让他的身份获得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些农夫实在无法不动心。只能干些粗陋活儿的人或许灵活性不够,但有样学样的能力还是有的;基层管理们再透露一下城堡方面十家农场春耕前都要扩招员工,他们参与工作的热情自然也就更高了。
附近一座小山丘上,一位老人背着手站在丘顶,眯着眼睛打量着热火朝天地工作着的人群,神情莫测。
“回去吧,老爷,您看,雪又要开始下了。”
老人身后,一位中年仆从看了看天色,忧心忡忡地说道。
老人一动不动,若非那耷拉的眼皮偶尔颤动,旁人几乎要将他当成一座石雕。仆从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上前将披风搭到老人身上,轻声说道:“老爷……有几户人家求过来……说是葛德文家又拉走了一批男丁……”
老人闻言目中一黯,嘶哑着嗓子说:“……粮仓里……还有粮食吗?”
仆从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了:“只有十几袋麦粉了,老爷。去年征收的年税……并没有上交到镇里。”
“……多兑一点麦麸……发点儿给他们吧。雪化之后,他们也有地方找吃的了。我只是没有爵位的平民,能当这个镇长也不过是因为我活得够久……税官都是贵族供养的,谁会理会我呢。”老人自嘲地说着,语带苦涩,目光凝集在那些工作的人群身上,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些自由民集聚到领主大人的农场里,若是领主大人给予他们庇佑,那么,那些不知死活急着占据那些田地的家伙们……春耕时就有得闹了……”
“……我听说,领主大人的农场里,工人待遇十分优厚……或许,雪化后这些自由民会留在农场里,不情愿回去种地了吧?”仆人小心地说。
“你不明白,东尼。就算这些人不去种,以现在的领主大人作风来看,也不见得会白白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们圈地……”老人摇头说道,“……而且,种地是需要佃户、需要农奴的。你觉得,那些家伙们会去哪儿弄佃户、农奴?”
仆从蹙眉,脸色渐渐苍白,额头不知不觉间已是一片晶莹:“……他们那些人家……没那么大胆吧?”
“自由民到佃户、到农奴……其间的距离没有你想的那么遥远,东尼。”老人慢慢地说道,嘶哑悠长的声音在广阔的冰天雪地间愈见苍凉,“……我被推举到镇长的位置上时,我就知道我会在某次流贼入侵、或天灾人祸时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今年的大雪结束,我的任命也就应该到期了……可惜啊,这几年里,我这位镇长……替人们做到的事儿实在是不多……”
一主一仆下了小山丘骑着驴子回到艾尔索普镇时,再次飘扬的小雪已经下了两个多小时了。镇长的家在镇北——于此可见这位镇长实际上的地位,这世界城镇格局大抵上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作为高级居住区的所谓内城、上城,多数总是占据着城镇的东面。
仆从牵着驴子停在沿街的一间杂货店门口,把驴子交给杂货店店长——镇长的小儿子,自己将老人扶进了屋子里。
穿过杂货店的店面,里间是一座还算清幽的小院,有一栋双层的小木楼和两件平房。小木楼内的客厅还算精致,老人的女儿正坐在煤炉子旁做针线。将老人扶到煤炉边的躺椅上,还未结婚的女儿给父亲端来了热茶。
“下雪就少出点门吧,爸爸。我真怕你在哪儿摔伤了。”
年轻的女儿坐在老人膝旁说话,拿了毛毯给老人盖住腿。
老人喝了茶歇了会儿,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发,对她说道:“菲妮克丝……我今天去佩吉农场附近转了转,那儿现在发展得很好,那些农田被整理得跟花圃一样精细。”
菲妮克丝听到佩吉农场就眼睛发亮,连忙说道:“那么你见到萨琳娜女士了吗?”
“傻姑娘……”老人笑了起来,“我只是在外面看了看,怎么会遇到萨琳娜女士呢?”
菲妮克丝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嘟囔着说:“是吗……也对,我听说那位女士回安普城了……”
老人顿了顿,忍住心中的不舍,微笑着说:“如果你是如此地向往……那为什么不去安普城看看呢?”
“我当然……噢,爸爸,你说什么?”菲妮克丝惊讶地捂住嘴。
“我是说,你很向往那些女士们吧?萨琳娜、温蒂、妮娜、南希……好了亲爱的,我看过你房间里藏的那些话本了。”老人笑呵呵地说着,故意叹了口气,“现在的世道变了,女人们一个个比男人还能干。就连我家的小金丝鸟儿,也对外面的天空跃跃欲试了。”
“爸爸!”
“哦,你可是大姑娘了菲妮克丝,别撒娇。”
父女俩打趣了几句,话题又回到农场这边来。
“我很舍不得你们……但是,小金丝鸟儿是属于天空的,亲爱的菲妮克丝。你的大哥也念叨着安普城很久了,我老了,不能把你们都拘束在艾尔索普……我的孩子们,也是时候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了。”
老人悠长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被他温暖目光注视着的菲妮克丝眼中渐渐积起水汽。
“我们一起搬过去吧,爸爸……咱们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
“呵呵……我的傻金丝鸟儿……”
“父亲!”
客厅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老人的大儿子裹着一身的雪花冲了进来。留着大胡子的维斯特帽子和头发被雪水湿透,看起来有些狼狈;精神却是十分亢奋,眼睛亮得发绿。
“稳重些,维斯特,你是被狼狗追着咬屁股的小毛孩吗?”老人板起脸训斥,他的大儿子已经年过三十,这么一副不稳重的样子实在不像样。
“对不起,父亲,老天,我现在没办法控制情绪!菲妮,好姑娘,快、快准备热茶水!”维斯特几乎是跳着跑进来的,亢奋过头的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有客人!是的,尊贵的客人!快,好菲妮……”
老人顿时气得狠不能抽自己不成器的大儿子一顿,菲妮克丝则是偏着头疑惑地站了起来:“哈?哥哥,你发什么疯?”
“哎哟!我去,戴维斯,你能不能让你的小伙伴靠着边儿走?”
“……阁下,你撞到的是我本人好吗?”
外面的院子忽然传来两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维斯特赶紧倒退回去把充当门帘的厚棉布掀起;在他激动的“请进”声中,一位扎着头发的金发青年当先走了进来。
这是一位活力十足的青年,他穿着让人羡艳的深蓝色工作服,套着一件长到膝盖处的鸭绒外套,脚上的翻帮皮靴擦得光亮。他眼睛里的光芒如同炫目的太阳,哪怕是深冬里也让人感觉温暖如春;他有礼地向老人行礼,并对菲妮克丝致以微笑,态度大方亲切,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轻慢。
“夜安,格纳先生,我是光·弗兰迪。”
付友光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一进门老人与菲妮克丝就陷入了呆滞状态,根本就没法儿回应他的问候——格纳怎么说也是艾尔索普的镇长、不是一般的平民,他们家是有订阅安普城日报的。也就是说,付友光这张脸和光·弗兰迪这个名字,他们一家人个个耳熟能详。
这世界的魔法科技发展得不错,彩色印刷业在索亚迪王族还只是大贵族的时代就不稀奇了。
一月二十八日,安普城,市政厅。
莉莉丝夫人慢慢地翻阅完一份文件,离开座位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毅然地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一鼓作气在这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快送走,凯瑟琳,我怕我等一下又会忍不住改变主意。”签好字莉莉丝就将文件递向猫女,别过头去不看这份印成红字的重要文件。
“是,夫人。”凯瑟琳接过文件二话不说将其卷起赛进竹筒里,当场打开窗户跳了出去,让停在附近的飞行异兽将这要命的玩意儿送走。
凯瑟琳离开没多久莉莉丝就后悔了。她毕竟不像西格、史蒂文那些家伙那样没节操,“良心”的刺痛让她坐立不安。
“或许我不应该这样做……”未修炼到足够腹黑等级的未来boss趴在桌子上咬指甲,神情惶恐,“也许……是不必这样偏激的……但是……不……做了事儿怎么能后悔呢……”
“我受不了啦!!”办公厅里一声尖叫,莉莉丝冲出房间,蹬蹬跑过走廊,闯进走廊另一端的就业管理处。
“……诶?”正头疼怎么调动仅有的百余名城管队员维护整个安普城正常秩序的妮娜听到动静转过身,莉莉丝已经飞扑到近前。
“莉莉丝?夫人?你怎么了?”
“什么也别问妮娜!让我抱一下!”
“等等……哎呀,先让我把笔放下,墨水要弄到衣服上啦!”
眼下两团青黑的玛丽小姐抱着一堆文件走了进来,无视妖精打架的两位高级官员,哑着声音通知:“妮娜女士,二十分钟后去一楼小会客室见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半小时后到二楼会议室参加本年度第一次人力招募组织会议,请别迟到。”
“……好的玛丽,谢谢提醒。呃,你还是少喝酒吧玛丽小姐,你的声音一天比一天……”
“感谢您的关心……”
玛丽小姐幽幽地道谢后如幽灵一般飘走,进了监察部办公室后玛丽小姐将文件往茶几上一扔,双手抱头顿下。
“……老天呐!伯爵居然连莉莉丝夫人都要暗算……这混蛋变态是要把巴蒂城那边的所有责任推给莉莉丝吧……也对……如果是他来干这事儿,大人会毫不犹豫痛揍他的……唉……为什么我要知道这些啊!混蛋伯爵,连我也隐瞒住不行吗!天啦,我要怎么面对莉莉丝……”
知道所有真相的玛丽小姐,独自泪流满面。
萨马尔村的领主、赫伯特·马克思男爵,数天前带着他那块小封地的佃户和自由民逃难来安普城。他们算是动身得早的,全村只损失了几名老人幼童,严重冻伤的人也不多。之后几天陆陆续续逃过来的人群,几乎是沿途抛着尸体爬过来的。
这些主动逃难的人和各家工厂搜救队迁移回来的灾民一个待遇,先好好养三天,有伤病的抓紧治疗;恢复行动力后城堡方面不再免费供应食物,而是分配了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工代赈。组织起这些灾民劳动的同时,各家公司不遗余力地宣传自家的员工待遇,这段时间里很是预定了不少预备役员工,只等就业管理处的招募会宣布开始以后把这些生力军往自家工厂里拉。
作为这个世界贵族阶级中最奇葩的存在,赫伯特·马克思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家封地上的佃农和自由民被人抢走。这位男爵很是认真地考察了城堡体系中劳动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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