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池晏突然策马扬鞭,不退反进,迎着纷纷退却的人流向着澜沧城冲过去,一边舞着长枪,挡了几支暗箭,直到靠近城门时战马寸步难行,只能踩着尸体过去,星星点点的火苗照着路上横七竖八插着的箭羽和长矛,有些尸体还挂在长矛上,有些人的指甲掐着泥土还在蠕动挣扎,周边的树木都烧光了,浓烈的烟雾熏得人睁不开眼,池晏摒住呼吸,周围全是焦肉的味道。池晏的长枪一连着挑了好几个南陵兵士,抬头之际他就看到了苏长宁正一下子掀翻了十几面大盾,长枪所到之处似无生还,然后她的脸上全是殷殷血迹,头盔不知去了哪里,她的长发正和她身后的战旗一样在风中跃动,在人群中是如此明显,那个曾被其嗤笑不足为惧的女子,此刻在战场上的热血嘶杀不由让他叹息,一般的女子大概见了尸体还会胆战心惊,而这个苏长宁,内里该是有何种强大支撑,才会在男人堆里独树一帜,死生无畏?
池晏知道,但凡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包括他自己,在上战场前都会用死刑犯来试炼,杀过人了,胆魄和气质才会不一样。可他想象不出当年苏秦是如何舍得让一个几岁的女孩子去杀人,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过程,甚至于他想起来都觉得是恶梦。
这时混乱人群中的苏长宁抬起了头,就见到了骑着高头大马,干干净净,身穿银色战袍的池晏,他正作出撤退的动作,身后跟过来的传令兵敲锣鸣金收兵,其后又紧跟着几头火牛耀武扬威,一路跟着冲杀而去。苏长宁猜出了七八分此人便为池晏,敌方主将,但是即便知道,她苏长宁也没有力气再去追了,她一直倔强着站立的腿部突然一个痉挛,硬生生的跪了下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时,是雷点用右手扶着她从尸体堆上站起来,此时狂野的火牛已经过去,热烈的战势也得到了缓解,由于受了火牛重创,敌方暂时收兵。苏长宁朝着雷点看了看,这个人原本白净的脸现在乌黑一片,二十几岁的年纪也看起来老了十岁,原本受伤的左臂正有鲜血渗出盔甲,此次伤上加伤,怕是左臂保不住了。
“雷点,你的手臂……”长宁伸过手,雷点却移过身子不让她碰,“没事。”雷点说这话时话里有点酸,长宁是知道的,雷点这人平时话多,也没个正经,和长宁说话从来没有二个字一蹦的情况,他喜欢长篇大论,喜欢逗长宁说话,说她长得像自己家里的妹妹,说自己从军已经快有十个年头,从没有回过家,说能在军营里有个妹妹,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的事。
“哥。”长宁唤他,带着兄妹间的亲腻,其实长宁知道,雷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妹妹了,她的手里握着从雷点老家过来的遥遥走了几个月的家信,他的妹妹被家人为了几担米,卖给了一个小吏作妾,最后不堪小吏妻母的折磨,跳河自尽了。
“波斯猫,你总算承认我是你哥啦。”雷点高兴的用右手拉起地上的长宁,有些得意的笑。笑着笑着,四周触目惊心的焦火残骸狼藉一片,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话。沉默许久,长宁问雷点,“哥,你这辈子有什么愿望?”
“愿望?”雷点有点迷失,看着身边一具具堆积如山的尸体,声音像做梦一般飘渺:“能和家人在一起,能有一片安乐之地,能娶个妻生个娃。”
大概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