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绪方正乘坐着源橘屋的商船,朝虾夷地笔直进发时——
江户,某地——
“请给我8个馒头。”
弘治轻车熟路地将一把铜币塞给身前的和果子店的店长。
“哦哦!武士大人,中午好啊!”
店长接过弘治递来的钱币后,热情地给弘治打着招呼。
这些天,弘治常常来他这儿买和果子,一来二去,都相熟了。
点清了钱币,确认钱币数量无误后,店长用熟练至极的手法装好8个馒头,然后将其递给弘治。
怀揣着还热乎的馒头,弘治走在返回旅店的路上。
这家和果子店距离他和他师傅所住的旅店不远。
在拐过一个街角后,那座稍微有些破旧的旅店便出现在了弘治的视野范围内。
望着身前这座他和他师傅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的旅店,一抹古怪的表情缓缓地在弘治的脸上出现。
——那个真岛吾郎,有这么好吗……
他一边这般暗道着,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即将顺着旅店的大门进入旅店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
“哦哦!终于找到了!喂!弘治!”
听到这声熟悉的大喊,弘治先是一愣,然后循声转过头来。
“火坂先生!水野君!”
刚才这道对弘治来说相当熟悉的大喊,正是火坂的声音。
火坂一边大步朝弘治走来,一边朝弘治用力挥着手。
而身为火坂徒弟的水野则紧跟在火坂的身后。
……
……
“火坂!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石田一边用左手用力拍着火坂的肩膀,一边用右手给火坂倒着酒。
此时此刻,石田、弘治、火坂、水野——这2对师徒正挤在石田和弘治这段时间所居住的旅店内。
房间虽然不大,但供4个男人盘膝而坐倒也绰绰有余。
“为了找到你,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啊!”火坂咧嘴笑着。
在跟着绪方一起击退那伙山贼后,火坂便决定南下江户,在江户那里过个年,顺便在江户找找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石田和石田的徒弟弘治。
一路快赶下,火坂和水野总算是赶在新年之前抵达了江户。
师徒俩在江户过了个安稳的年、玩了个尽心后,便着手开始寻找石田。
他们俩的找人方式也很简单。
火坂的朋友遍天下,在江户这儿也不乏既认识他火坂,也认识石田的人。
于是一路问下去,总算是找到一个知道石田行踪的朋友。
顺着朋友所透露的石田的行踪,火坂一路找过来,接着终于在今日撞见了买好馒头、正准备返回旅店的弘治。
火坂和石田是好友。
在弘治领着火坂和水野进了他和他师傅所住的房间后,石田便先是因惊讶而一愣,然后一边大笑着,一边与火坂互拥着。
接着就拿出了目前身上所带着的所有酒水,欲与这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把酒言欢。
石田和火坂很开心地畅聊着。
而坐在火坂身后的水野,跟石田与弘治都不是很熟,所以只默默地喝着酒。
弘治也是这般,对火坂和水野也不是很熟,所以也只默默地喝着酒。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场面:两个师傅在那聊得很开心,而两个徒弟则一言不发地在那默默喝着酒。
“火坂,自上次一别后过了那么久,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石田一边这么问着,一边再次给火坂的酒杯倒满酒水。
“哼哼。”火坂笑着,“我可是遇见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情啊。”
“巧了。”石田跟着一起笑起来,“我也是。”
“先不说这个了。”火坂将杯中的酒水一口气饮尽,然后环顾着四周,“石田,先和我讲讲你这房间是怎么回事吧,为什么这么多笔墨纸啊?”
刚才在进到这座石田和弘治所居住的旅店房间时,火坂就发现了——这座房间内有非常多的笔墨纸,铺得到处都是。
听到火坂的这疑问,石田嘿嘿一笑。
“没什么,只是想试着写一部净琉璃文乐木偶剧而已。”
“净琉璃木偶剧?”火坂的眉头皱起。
净琉璃木偶剧是什么玩意,火坂自然清楚。
简单点来说,净琉璃木偶剧是像歌舞伎那样有着极大的受众、广受各个阶级的人所喜爱的舞台表演艺术。
不过净琉璃木偶剧是操偶师们抱着半人高或等人高的木偶,在那进行表演、演出故事。
对净琉璃木偶剧,火坂一直不怎么感冒。
因为火坂很讨厌那些木偶。
看着那些样貌制作得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木偶,火坂就感觉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
火坂虽然自个对此并不感冒,但他却知道石田这个人非常喜欢净琉璃木偶剧。
“石田。”火坂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我知道你这人很喜欢净琉璃木偶剧。怎么?因为非常喜欢,所以自个手痒,忍不住也想写一部独属于自己的木偶剧吗?”
“并不是这样。”石田笑着摇了摇头。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石田换上稍微严肃些的面容。
“火坂,实不相瞒。”
“在带着弘治前来前来江户,让弘治参加‘御前试合’见见世面时,我遇到了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石田用不急不缓的口吻将他是如何和他刚刚口中的“那个男人”相遇的故事道出。
从如何相遇,一路讲到自己为了能多了解他,而费了一番力气去探听那个人的消息。
然后知道了那个人在吉原所做的事迹。
比如:为了夺回本就属于四郎兵卫会所的功劳,而不惜与火付盗贼改针锋相对,最后奇迹般的全身而退。
再比如:在御前试合的“文试”中获得头名,以及面对某个欲斩杀一位不慎弄脏他佩刀的旗本武士寸步不让,然后再次奇迹般的全身而退。
火坂和水野在不知不觉间都听得入迷了。
“真是一个不得了的豪杰啊!”火坂一拍大腿,“没想到现在这世道竟还有这么多的豪杰!然后呢?那个豪杰之后怎么样了?”
“那个豪杰之后突然就离开江户了。”火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我有到他工作过的吉原询问过。他因一些事情离开江户了。”
“连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的人也不知道那人具体去哪了。”
“不过四郎兵卫会所的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了……”
“这样啊……已经不在江户了嘛……”火坂面露遗憾,“真是可惜啊,如果那个豪杰现在还在江户的话,我真想去好好认识一下呢。”
“这样的豪杰,不结交实在是可惜了。”
石田自己给自己的酒杯斟满,然后再次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接着说道:
“如何?是个很有魅力的豪杰对吧?”
“嗯。”火坂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光听你对他的描述,我都觉得热血澎湃啊。”
“所以我迷上了他。”石田冷不丁地说道。
房间内瞬间寂静了下来。
因为太过寂静了,所以使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后,火坂才头一歪:“……哈?”
刚才这句话如果是由其他男性来说,还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但这句话偏偏是由石田说出来的……
这就让火坂和水野的心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觉得这样充满魅力、不惧强权的豪杰,值得让后世人去铭记。”
石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唯一比较熟悉的娱乐艺术,就只有木偶剧了。”
“所以我想将他的事迹改编成净琉璃木偶剧。”
“就像人们靠说书记住了真田幸村、武田信玄这些战国英杰一样,我想让后世人们能靠木偶剧记住那名豪杰。”
“让那个豪杰能在木偶剧中‘永生’。”
石田的语气严肃到没有半点玩笑之色。
这严肃的口吻在无形之间向火坂和水野宣布着:他是相当认真的。
默默听完石田的这番话后,火坂微微皱起眉头:
“……石田,你对那个豪杰,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感情吧?”
听到火坂的这反问,石田愣了下,随后抬起手抓了抓头发。
“我承认,我对那人的确有着别的感情。”
“我之所以决定将他的事迹改编成歌舞伎,也的确有我的一些私心在内。”
“但我和他可能是没什么可能的。我余生可能也见不到他的。”
“因为我和那人注定没什么可能了,弘治他才会同意让我撰写以那个人的事迹为原型的木偶剧啊。”
石田一边露出苦笑,一边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后的弘治。
面对石田投来的视线,弘治不做任何的回应,只一个劲地继续默默喝酒。
“虽说我对他的确有着些特殊感情,但我刚才所说的全是真的。”
“我之所以想编写以那豪杰的事迹为原型的木偶剧,主要出于公义。”
“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后世人知道在这混乱的宽政年间,还存在着这么一位值得让人尊敬的豪杰。”
“……具体详情,我了解了。”火坂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石田你小子竟然还有着这种情怀啊……竟打算让那个豪杰在木偶剧中‘永生’。”
“话说回来,那个豪杰叫什么名字啊?一直没听你介绍呢。”
“啊……”石田面露尴尬之色,“刚才只一个劲地讲那个豪杰的故事,都忘记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了。”
“那个人叫真岛吾郎。”
石田的话音刚落,火坂和水野的表情猛地一变。
变得相当古怪了起来。
“真岛吾郎?”火坂立即急声道,“石田,这个名字的汉字怎么写?”
石田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用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榻榻米上整齐地书写了“真岛吾郎”这4个汉字。
望着石田在榻榻米上所写的这4个汉字,火坂和水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些。
“没想到啊……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火坂脸上的表情变化,相当地精彩。
“嗯?”石田疑惑道,“什么这么巧?”
“石田,你可别太吃惊了。”火坂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和水野在前不久才刚认识了这个真岛吾郎。”
“什么?”石田的双眼直接因惊讶而瞪得浑圆。
坐在石田身旁的弘治的表情,也和石田差不多。
火坂将他和水野和“真岛吾郎”一起对抗山贼的始末缓缓道来。
同时,火坂也将“真岛吾郎”的外貌特征告知给了石田。
火坂的话音落下后,石田仍因过度的震惊而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
“就是他……外貌特征完全符合……肯定就是他,竟然这么巧……原来真岛君他去奥州了吗……现在真岛君去哪了?”
火坂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只说他要继续去做武者修行了。现在可能正在日本某地继续做着修行吧。”
见火坂不知“真岛吾郎”的行踪,石田的脸上闪过几分失望。
“火坂你们也偶遇到了真岛君吗……”石田垂下头,嘟囔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过了片刻,石田抬起头,朝火坂正色道。
“火坂,你之后有什么急需去办的急事吗?”
“啊?”火坂不带任何思考地回答道,“没有哦。你也知道,我这人自从脱藩后,每天都很自由,想干嘛就干嘛,从没什么急需去办的要紧事。”
“那好!”石田猛地抓住火坂的双手,“那你之后能留在江户这里,跟我一起编撰我的这部以真岛君为原型的木偶剧吗?”
“刚好可以将你和真岛君一起对抗山贼的事迹揉进剧中!让真岛君的‘豪杰’形象更加深刻。”
“欸?这个……”火坂抿紧嘴唇,认真思考着。
合力编撰木偶剧——火坂觉得蛮有意思的。
但火坂却又不是很喜欢这种需要动脑的事情。
就在火坂正思考着时,坐在他身后的水野则是回忆着。
当初和“真岛吾郎”一起对抗山贼的经历,以及在即将与“真岛吾郎”分别时,他对水野所说的那些话,水野仍言犹在耳。
尤其是那句“不需要去等待火炬”。
“……师傅,就留下来一起编写木偶剧吧。”水野道。
火坂转过头,将疑惑中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投向水野。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水野微笑道,“而且就如石田大人刚才所说的——真岛大人这样的豪杰,的确很值得让他的事迹代代相传下去。”
自己的徒弟直接表示同意。
火坂在犹豫了一会,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吧。”
“石田,我和我徒弟就在江户这里多留一会,跟你一起编写这出木偶剧吧。”
“感激不尽。”石田身子一躬,“那么——我们现在就先从木偶剧剧本的写法开始学起吧。我已经学了很多天了,稍微有些眉目了。”
“什么?!”火坂惊叫着,“你不知道木偶剧的剧本是怎么写的吗?你不是很喜欢木偶剧的吗?”
“我只是喜欢看木偶剧而已。”石田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喜欢看,不代表就懂得木偶剧的剧本是怎么写的啊。”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
……
宽政三年(公元1791年),1月26日,下午——
绪方和阿町并肩站在船尾,看着海景。
今日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只有束束温暖的阳光降下。
这样的好天气,不到甲板上透透气实在是可惜了。
船尾很少有人会来,所以在这段时间,船尾差不多已成了绪方的“秘密基地”,外面天气好、阿町不需要他照顾时,他就会到船尾那里看看风景、透透气。
目前商船所行驶的海域,海流相当平稳,船只几乎不怎么晃。
阿町今日也得以好受了不少,可以有余力上甲板、看风景了。
所以为了不浪费这难得的“身体较舒服”的时机,阿町跟着绪方一起到船尾那里看海景。
景色很优美。
就海风稍微有些烦人。
又一阵裹挟着彻骨寒意的冷风吹来。
“真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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