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风云激荡,室内寂静如常。
独坐在铜镜前的婉约女子像往昔一样,拿着一把桃木梳,专注地打理着自己的缕缕秀发。
她的动作轻柔缓慢,齿体与发丝间的摩擦力度始终恰到好处,既不过轻,也不过重,短短片刻时间之内,她的发丝便由微微散乱变得柔顺异常,配合她天生的如雪肌肤,以及如一泓清泉般的双眸,此刻的她对于很多男人而言都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哪怕她只是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秋风深,夜更冷。
她却似乎已习惯了这种清冷,眉宇间没有丝毫异色,只是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头上的青丝,不厌其烦。
士为知己者死。
女为悦己者容。
独坐在铜镜前的伊人为谁梳妆?
她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
唯独那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也罢,似懂非懂,总比一窍不通要好。
她时常这么安慰自己。
今日,似乎恰好是她与他相识的第五百个年头了吧。
这般时间,已相当于数个凡人的一生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而草木总是容易被狂风暴雨吹折,所以人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脆弱,脆弱到连她这个向来自认不怎么伤春悲秋的女子都为之惋惜长叹。
长叹之余,也有庆幸。
因为他与她都不是凡人,一个是昔时的神农氏公子,而今的炎帝,一个是昔时的女娲氏圣女,而今的帝后。
与生俱来的身份血脉赋予了他们很多东西,这其中便包括修行天赋与寿元。
那在无数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魔界限,对于他和她而言却并非什么难事,尽管前者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一类人,也依旧在千年之内成功跻身神魔之列。
所以按照常理而言,哪怕五百载年华就此逝去,他与她在相貌上也都不会衰老多少。
可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不能按照常理来论断。
在接任炎帝之位的第二年,他便率先白了头,在之后的数十年里,他更是频频露出老态,不复当年气盛。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却没有办法改变和阻止。
就如她无法让他少处理些军国大事,多花些时间来陪伴她,即使她后来为他和神农氏诞下一名帝子,也依旧不能。
很多个日夜里,她都想冲进他处理政务的偏殿,大声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待她,将她这么多年以来积攒的怒气怨气一并释放。
可直到轩辕黄帝亲率大军将他们围困在阪泉河谷中,她都没有这么做。
非是不能,实乃不愿。
她不愿让早已满头白发的他陷入更深的疲惫之中。
她不愿让各方势力觉得神农氏内部矛盾激烈,有机可乘。
她更不愿让少有交谈这四个字变成相对无言。
华乐兮,名中有乐。
她却已有多年不曾尝到快乐的滋味了。
最近的一次,是五十年前,她与他的孩子刚刚出世之时。
那时她满心欢喜,抱着怀中的襁褓婴儿,久久不愿撒手,在床榻上傻笑了很久,笑声中既有对新生命喜爱,也有对他的期盼。
后来他果然准时赶至,可停留的时间仍自不久。
在吩咐了侍者好生照顾她们母子,以及为孩子取名之后,他便整理衣冠,踱步离去。
她瞧了他的背影很久,一直目送着他走出殿门,连气息也是消失不见,很多话想要说,但终究还是一同烂在了心里。
等那些侍者纷纷去准备滋养药物之时,她望着怀中的孩子,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姜太安。
太平长安。
很好的寓意,她能够在第一时间明白他为孩子取此名的含义。
可还有许多东西是她不明白的。
譬如九妃之中她姿色最好,身份最高,才情最大,又居后宫首位,却为何在很多时候受到的关爱还不及他对侧妃的一半之多。
若是实在不爱,当初不娶便是。
女娲氏圣女这一身份虽极具分量,但却并非唯一,每一代都会设立八个名额,以当代女娲后辈中天资实力最为出众,有望振兴种族的八名女子担任,除此之外,还有十六圣子等等,她不过是女娲氏八大圣女之一,且在接任圣女之位时,他已经快要坐上第八任炎帝的宝座。
所以那时他若是下定决心拒绝联姻,女娲氏高层即便动怒,也不会冒然对他和神农氏出手。
可他由始至终都未曾说出一个不字,不管是在人前还是私下,他都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新婚之夜,他也不曾刻意冷落她,而是与其共度良宵,也就是那一刻,姜榆罔这三个字在她的心中彻底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她开始畅想着两人的美好未来。
可那未来,真的迟迟未来。
五百年春秋,转眼逝去,恍然不觉间,铜镜前的她竟也生出了丝丝银发,眼角亦是有些许皱纹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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