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险潭水中,小姑娘摇晃扑腾的身影显得格外使人心忧,他发现她在铤而走险,竟然比之前还更加快了脚步。
“要快点出去!”楚蝉心里想着这洞顶摇晃的程度,几乎快要坍塌了,假如被埋在距地面数百米以下的坚硬岩积层里,即使是仙人师父也难逃一劫吧?自己必须快些、再快些!
“胡闹!”紫英简直万分想要拎着她的衣领好好说教上一番。
“莫急!”他用上传音的法术。
师父大人的声音陡然出现在耳边,她非但没稳住,反而吓一跳,脚下“沙”地一滑,向前扑倒。她的膝盖重重落在一根石笋上,双手撑在前方另一根石柱上,勉勉强强没有摔下去,然而垂下的衣摆触及水面,紫色的布料迅速而无声地融化了。
楚蝉看到自己额上的汗珠掉进池里,透明的水珠飘荡着沉了进去,顿时呼吸一窒,尼玛,这是大杀器!如果不是情况实在紧急,她真想装一瓶走,这东西化尸无痕啊!
紫英眼看着那小姑娘以极其滑稽的姿势,拱着身子爬起来,蜷在一根石柱上,然后勉力站直,微颤颤地再度向前迈步。两团血迹从她的膝盖处渗出,伴随着她前行的每一步,血痕还在继续扩大。
她受伤了!紫英交代红玉替他抵挡一阵,自己踏上石柱小径,往她这边行来。
“师父!”楚蝉仰头看到前方飘然行来的伟岸身影,泪水唰地出来了。担心连累到他,她僵立在一池震荡的潭水之上,想扑又不敢扑的可怜模样尽数落入师尊大人的银眸中。
紫英向她伸出双手,她立刻一头扎进去,含着泪埋在他肩头。浑身被熟悉的清气所包裹,她的身体立刻软了下来。不止是她,将那轻飘飘、软绵绵的小身板拥入怀中时,紫英也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缺失的东西回到了原位。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为她提心吊胆,明明是想锻炼她,可得到锻炼的似乎是自己的心脏。
小姑娘在他耳边,呜呜地哭诉着一些她自己都听不懂的奇异语言。紫袍的道人将她抱在臂弯里,转身朝岸边走去。他的步伐又快又稳,每一步都如履平地,上半身甚至晃都未晃,在她尚未察觉时,便已被他带到了岸上。
“师父!”对比他半分钟不要便走了她半个时辰的路程,小姑娘心中甚是不平,呜咽着说:“您果然不愧是贵门出身啊,您是不是练过头顶着水盆走路的技巧?”
得到的是头顶的一个爆栗。紫英发觉她只要到了自己怀里,就变得万事不怕,也全然不操心。对于这种全身心的依赖,他既感忧虑,却又有些喜欢,暗叹着想只能慢慢再教了。
红玉独立抵抗一群蝙蝠,已经捉肘见襟,身体都被埋在了一众黑压压的蝙蝠之下,幸而她并非活人,否则早已血肉无存。瞧见主人接回小姐,她立刻化作一道流光,接应而来,紫英适时飞身而上,踏剑飞出洞外。后方溶洞内犹在坍塌、轰响,他们已乘上另一艘紫英备好的小舟,沿着暗道河流,往洞外去了。
上船后,楚蝉立即喜滋滋地拿出玉瓶,邀功地递给紫英,他掂了掂瓶身,眉头倏地一皱:“你竟是全取回了?”玉瓶被装满了大半,近乎半两的分量远超出紫英的预期。若是炼丹,几滴便够了。他叹道:“也是我未叮嘱于你,盛装一半足矣。偏你贪心,取出这许多,难怪惹恼那千年蝠妖。”
瞧见他那冰肌玉容的脸上满是“子不教、父之过”的自责感,楚蝉撇了撇嘴,心说即使你说了,我也会全带走的,区别是用一个瓶子还是两个瓶子装。
“反正还会长出来的嘛。”
“哪有那么容易,这一小瓶便耗费了两万三千年。想那蝠妖看守此处数百年,每次只耗去一滴或几毫助其修为,这下子失去宝物,它需再寻宝地,或许就会寻出洞外,惊扰别处生灵。”
“师父思维缜密,悲天悯人,徒儿自愧不如。”后面跟着小声的嘟囔,“可持续发展?”
紫英敲了敲她的头,开始检查她身上的伤。她身上冷得像冰,手掌、膝盖都有瘀伤,尤其是足下,薄薄的袜底已经全被潭水腐蚀掉了,她的小脚板上一片血肉模糊,竟是生生掉了一层皮。
楚蝉坐在船舱里,两只脚伸出去,搁在师父的膝盖上,眼瞅着他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替她除去残破的棉袜,露出光着的脚丫。
小姑娘羞得头上快要冒蒸气,声音细如蚊呐:“师父,很脏……煐儿自己来即可……”
“休要扭捏作态。”收到的是师父大人的斥责。老实了没多久,紫英为她抹药时,她痛得身体一颤,呜呜哭诉:“师父,好痛!”
“莫要撒娇。”呜呜……她双手撑在身侧,脖子后仰,从下巴到脖子都僵成一条直线,脚尖也蜷了起来。紫英面上摇了摇头,心里其实并未嫌弃她娇气。
当初取宝时,这孩子明知凶险,却毫不犹豫便除去鞋履,回程时更是如同每步都踩在滚烫的铁烙上,却一声未吭,生怕给他造成负担,这份狠劲与韧性,着实出众非凡。
紫英明白了她本性至强至刚,只是无妨时喜欢撒撒娇,这也不是什么大错,无伤大雅,便……随她去吧。
“呜呜、师父,轻一点嘛!”
在她的鬼哭狼嚎下,紫英无奈,不得不时而停下来,等她抹完眼泪,再以更轻柔的动作,替她清洗干净脚底,涂抹上药膏。弄完之后,她的衣衫尽数汗湿,浑身酥软地一头倒在师父大人的胸膛上,贯彻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真理,在师尊大人的半推半就下,赖在他怀里一睡不醒。
轻舟掠过黑暗的河流,浅浅的水痕漾开又敛起,余波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