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自己单独说,看着马教授却还是站在那里盯着墙壁的文字,就走到他身边,马教授冲他微微一笑,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下来陪我吗?”
秦卫国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您既然要研究这些古文字,我在这里陪着也是天经地义。况且这种机会属实难得,就这样上去睡觉我也觉得不妥。”
马教授神秘地笑了笑,找了一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秦卫国让他笑的有些发慌,赶忙坐在他旁边,把水壶递向他。马教授没有接过来,而是半仰着头,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许久,手向四周一比划,说道:“这种文字我见过。”秦卫国惊讶地“啊”了一声,说:“那您怎么不早说?”
叹了一口气,马教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父亲也是研究历史的,我的专业算是家传。**刚开始,我父亲和母亲因为不能忍受红卫兵的羞辱,双双自杀了。”
马教授说的很平淡,好象在说别人的事,表情上流露出来的也不是痛苦,而是无奈。秦卫国却没想到马教授还有这样辛酸的过往,压制着心中的惊惶,听马教授往下说去。
马教授的父亲是一位民国时期的历史学家,在史学界名气不小,建国后也一直从事历史方面的研究,他的主攻方向之一是甲骨文,这种中国当前最古老的文字,是现代汉字的起源,可困扰着研究者的是,甲骨文这种成熟的文字,已经发现有四千多个字,它的起源却是一大历史谜题。马教授的父亲搜集整理了很多更早时期的原始刻绘符号,有些和甲骨文很相象,却无法证明这是甲骨文的起源。
直到抗战结束,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一块破碎的陶片,陶片上面只有三个形如文字的符号,对于古文字的敏感却让他坚信这和甲骨文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众所周知,汉字这种象形文字,是先从形象化开始,比如“鱼”就画成鱼的形象,然后是不断抽象化升级的过程,发展到今天,已经没有人能仅仅通过汉字的图案形象来读懂汉字了,给外国人一个“鱼”字看,他能理解成fish才怪。
这也造成了世人关于汉字进化的概念当中,越古老的文字符号一定越形象,越发展越抽象的定型思路。但马教授的父亲拿到的那块陶片的年代要远早于甲骨文盛行的商代上千年,如果把陶片上字符当成文字来看,所表现出来的形态却比甲骨文更加抽象和成熟,这无从解释。史学界在这种情况下,因为这种字符逆反了正常的由形象到抽象的规律,又仅仅只有三个,通常认为那不是一种文字,出现了类似文字的图案形态只是巧合。
而马教授的父亲认为不能这样武断,他将自己后半生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种文字的发现和搜集上,并且强迫逐渐长大了的儿子,也就是马教授专攻枯燥的古文字研究。这其中经过了多少艰辛略过不说,他在生命的最后将所有的资料都留给了马教授。
马教授父亲的遗物中,这种被怀疑是文字的符号搜集了很多,最大的一个篇幅有几十个字符,不同的字符形象大概有一百多个,每一个的年代都明确早于甲骨文。作为研究古文字的马教授一看就知道,这些字符外表虽然各不相同,但书写方式和文字风格十分近似。
他提出一个大胆而颠覆性的假设,甲骨文不是从原始形象符号进化来的,而是从这种更成熟更抽象的文字退化来的,退化来源于一次文化的断层,也就是一种原本创造了成熟文字的高等级人类文明的覆灭,为了便于大众化的普及或者其它什么原因,这种文字被极少数掌握的人,结合原始刻绘图案重新修正成更形象化的甲骨文形式。
这个设想无疑会让所有的历史学究惊掉下巴,当马教授把他的设想向某位史学大家提出来的时候,这位已经白了头发和胡子的儒雅老者竟然高喊一声,滚你妈个蛋!
马教授继承了他父亲倔强的家风,没有被质疑和谩骂击倒,坚持着继续研究,并且暗暗下了一个别人想也不敢想的决心,他要独自解读这种文字。
随后马教授被下放了到乡下,整整九年。对于别人来说难熬的时光,马教授却借此推掉一切俗务,除了每天的体力劳动就心无旁骛地研究分析。既然认定这种文字和甲骨文的联系,那么对于熟悉甲骨文的马教授就相对容易了一些,他终于在回城的那一年,也就是1977年,大致翻译解读了三十一个字符,并且洋洋洒洒地写了上百万字的分析报告。
去年马教授将这些报告整理精简成一篇上报上级部门,毫无疑问又一次石沉大海,直到眼前越南古墓字符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