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来,筵无好筵这话,放哪儿都是行得通的。
顾元微经历过太多这种官商间的应酬,此时,她还未当起顾家之主,并不想过早得接触这些常年浸淫官场的人,便以乔暮阳身体已好转为由,准备回顾府。
谁知,乔品言却道,蒋大人是听说了她在乔府伴夫回门,要见她,黄大人才最终把庆功宴摆在了乔家。这真是给他们乔、顾两家天大面子。
这下顾元微倒是纳闷了,她根本对蒋忠才毫无印象,怎么就被人这么惦记上了?
席宴摆在隔日晚间。
只在乔府正厅摆了二十席,一客一席,无娇客赴宴。
也就是说,这纯粹就是一场临江府官场大人们与临江豪富之间的小聚之宴。
丝竹弦乐,轻歌曼舞,小倌们衣袂飘香,穿梭在众客席之间,如蝶戏花丛,娇笑连连。
顾元微一如既往地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文弱笑容,心中却是讶然已极。
看这些大人们习以为常的神色,便知,这种筵席已成习惯。
这大锦朝的官场,已然*至此?
顾元微垂眸品酒,这美酒宝珍酿,可是出自顾府酒庄的珍品,也是此宴席上,让顾元微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眼看这酒杯就要送到唇边,忽有人撞了下她的手肘,酒洒了半杯,还有几滴溅到了胸前衣襟上。顾元微蹙着眉头瞥眼望向罪魁祸首,只见一个姿容俏丽的小倌,衣襟半敞,半跪半伏在她的裙摆上,一双水盈盈的美目,害羞带怯地望着她。莲藕般白皙的手臂半举着,正往她沾了酒渍,微微鼓起的胸前衣襟上伸来。
顾元微下意识地一把推开那只近前的手,冷然道,“走开。”
身后忽然想起一声轻笑,有人倾身在她耳后低声道,“传言果真不虚,如此美人,顾小姐竟然毫不为所动。”
顾元微讶异转身,却是蒋忠才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她下意识地回头找乔品言,见她正忙于与几位大人言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顾元微正欲起身行礼,蒋忠才却把一只铁钳般的手压在她肩上,笑容和蔼可亲,“坐下,坐下,难得同好,来来,咱们同饮几杯如何?”说着,便踢了踢那本跪躺在顾元微身边的小倌。
小倌即刻跪着挪了几步,让出了位置,又殷勤地给两人倒酒。
顾元微陪着笑,心中警铃大作。
蒋忠才,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武将,却没有顾元微想象中的那种彪悍魁梧之气,反而是个精瘦的妇人。大约因着常年巡海之故,皮肤黝黑,黑发中夹着几缕银丝,像极了那些常年务农的乡中农妇。唯有那双透着股暴虐之气的眼睛,标示着此人乃是一个惯于血腥杀戮的武将。
今日她是陪着乔品言一同迎客的,众位大人从轿中下来之时,她都在乔品言为其介绍的时候,小意观察过。
纵观在场之人,这个蒋忠才是让她觉得最危险的一个人。
那种危险,不止是因为乔品言特意关照她,离蒋忠才远一些,也不是因为蒋忠才那双惯于露着暴虐之色的眼睛,而是......这个人,让她本能的觉得危险。
是以,今日乔品言本想让她多与众位大人接触的,但是顾元微却把她往日的敦厚、懦弱表现得淋漓尽致,与谁都不多言,只是静静地吃喝,本想多喝几杯装醉退场,却不想,蒋忠才竟然主动找了她来说话。
“同好”?顾元微思量着,几息之后便想到了梅宴之后,关于她有磨镜之好的传言,想要否认,可蒋忠才那句“难得同好”却让她不得不默认般岔开话题,“蒋大人神勇盖世,学生能与大人共席而饮,当真是不甚荣焉,学生先干为敬。”说着,便豪饮了一大杯。
蒋忠才连连拍膝叫好,似不曾想到这个柔弱的小丫头有这般好酒量,酒兴都给吊了起来。
可顾元微这常年病弱少饮酒的身子,哪里拼得过喝酒如饮水的蒋忠才,几杯酒下肚,人就倒下了。
宝珍酿味甘性烈,饶是蒋忠才,也喝得快了,酒劲一涌上来,微有熏醉感。
乔家下人欲扶顾元微回草园休息,不想,蒋忠才也说要下去醒醒酒,便把两人一道送去了客院。
而乔品言因与几位同僚聊得尽兴,下人来报也没听清楚是谁醉了,就甩了甩手,说是找管家妥善安排即可,全然把蒋忠才男女皆好的风流韵事给扔到天边去了。
直到宴至尾声,众位大人欲找蒋忠才客套几句,然后打道回府,却发现找不着人,便问乔品言人去哪儿了。
乔品言这才想起这位向来与众文官不合群的蒋忠才来。问了刘管家才知与顾元微一同被人扶去客院休息了,方知大事不妙,惊出了一背的冷汗,得罪蒋忠才可怕,得罪沈墨一样可怕。
奈何,等乔品言找了借口打发了众位大人赶去后院时,那里已然天翻地覆。
不过,这“大事”与乔品言所想,倒是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