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耀摇了摇头:“萧一九那样的人,若是想杀还是早一点杀的好。陛下这件事……只怕另有深意。”
方解不知道,罗耀也仅仅是好奇所以这个话题就这样有些突兀的结束。
“第三个问题……若我诚心相邀你愿不愿意留在左前卫做事?如果我上一道奏折,陛下应该也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你仔细想清楚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对你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罗耀淡淡道:“我不自大狂妄,但你应该明白现在能指点你修行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这……对于方解来说真的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
……
……
“不能”
方解从鹿皮囊里取出烟斗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大将军或许会觉着我不识抬举,事实上我也觉着自己这样拒绝有些白痴。没有人比我对自己的身体更了解,所以我知道您说的是不争的事实。留在左前卫,我就有可能破开一直以来我都破不开的桎梏……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留下。”
罗耀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理由?”
方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月色下的他就好像一个吞吐着日月精华的妖孽。
“我想参军想再次拿起横刀跃上马背在战场上杀敌……若是我留在雍州……大将军请恕我直言,那么我要面对的敌人绝不是我想要面对的敌人。我在樊固生活了三年,那三年是我一生之中最踏实安稳的三年。就为了铭记这份安稳踏实,三年我记住了樊固每一个人的名字和面容。边军士兵和百姓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千人,我不会搞错任何一个人。”
“但他们死了。”
方解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如果他们的死和我有关系……我得再回樊固去赎罪。如果他们的死和我没关系,我得再回樊固去报仇。”
罗耀淡淡道:“你不像是个容易冲动的人。”
方解笑道:“冲动起来有时候不是人。”
罗耀竟是被他这句无聊的话逗的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的不少事,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自己一无所知的到雍州来。当初我被人击碎了气海的时候侥幸不死,但我生不如死。记得就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有个人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心有所执,方有所成。若是当初我没听到这句话,说不定我现在要么是一具枯骨要么是一个废人。”
“你心中也有执念。”
罗耀道:“这很好,你我的性子很像……军人自然有军人特有的血性,伤害了我的朋友如果当时我无能为力,不代表我以后会假装遗忘。当我有能力的时候,那些伤害我朋友的人难道还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方解听到这句话心里一荡,他想起了樊固那些乡亲。每一张脸都不止一次在他脑海里浮现过,而且从来不曾模糊。
“男人立志报仇是一件很艰辛也很值得骄傲的事,我不会阻止你。”
罗耀从方解手里将烟斗拿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这么好的烟丝……出自南燕?”
“是……货通天下行从南燕贩运到长安城的。”
方解回答。
罗耀嗯了一声:“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留在左前卫和你报仇没有一点冲突?”
“啊?”
方解诧异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罗耀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看起来比方解更像妖孽:“不只是你,只怕包括陛下在内许多人都以为我会不忠,最终会做出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隋朝廷的事来。这样想似乎也合情合理,我手握重兵坐镇一方,天高皇帝远,这地方就是我的地盘。但是……二十年前我初戍守雍州的时候朝廷里就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我必然会反,如今二十年过去我为何不反?”
他问方解,可方解不知道如何回答。方解没有想到罗耀竟然如此直截了当的将这件事说出来,没有一点儿避讳。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反。”
罗耀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似乎是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我和左前卫的每一个人,从来都没有过造反的念头。你可以不信,但我没必要和你过多解释什么。将来史书上会写的很清楚,留待后人评说吧……我之所以在装作不知道西北战败的事,是因为陛下不想让我知道。而我在等陛下的召唤,若陛下说罗耀你要带兵去西北平叛……我会立刻披甲上马!”
罗耀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雍州有四十几万人马,比报给朝廷的数字多了一倍。这是那些白痴朝臣怀疑我的理由之一,也是陛下疑我的理由之一。但我可以告诉你,等到陛下需要我的时候这四十万人会一个不少的出现在陛下面前,顺着陛下手指的方向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所以,你即便留在左前卫也可以去西北杀蒙寇叛军。”
方解沉默了好久,然后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大将军信自己,但别人不信你。所以陛下不会轻易调动左前卫的人马,我是一个追求舒服生活的人。而让自己舒服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强迫自己违背自己的意愿。”
“多谢大将军抬爱,但我不能留下。”
他的话语很轻,但斩钉截铁。
“那真是太可惜了……”
罗耀叹了一声,起身:“你今天没说一句谎话,我很高兴。”
“大将军也没说一句假话,非但我会高兴,陛下也一定会高兴。”
罗耀笑了笑:“我不会逼迫你,你自己考虑清楚就是了。”
他缓步走出去,走了四五步之后忽然又站住。
“我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少年郎,却没有想到野心那么大……有四十万大军的左前卫,竟然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