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的实力,甚至影响国家根基的实力,对于朝廷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货通天下行这次确实干的漂亮,那么庞大的物资补给那么庞大的军队,竟然能稳妥的全都运到西北,不用仔细去想也会震惊于货通天下行的能力。
方解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朝廷里的大人们,不会允许一家商行能威胁到大隋的安稳。而且,当初陛下之所以选择货通天下行来运兵-运粮运甲械兵器,是要瞒着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皇帝信任一个商行老板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商人,而不信任朝臣……朝臣心中会舒服痛快?他们没办法在皇帝面前做什么,但他们可以对货通天下行做什么。
一群手握重权的大人们,想要整治一家商行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而若是到了朝廷里的大人们针对吴一道的事越演越烈的时候,陛下自然要出面安抚。吴一道有功与大隋社稷,先是捐了数万金修缮长安城,又倾尽全力办好了西北的事,陛下不可能轻易杀他……他一定会给吴一道一个很恰到好处的提示,那就是想保住性命,就得舍弃一些东西。
货通天下行大到足以让一位皇帝起贪心了,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方解一开始没太在意这件事,现在仔细想起来才感觉到其中的可怕。也才明白,为什么吴一道当初急匆匆将吴隐玉送回江南。他在去西北之前就已经在安排后路了,只是吴一道也明白,只要还在大隋,他就没有办法抵抗那位至尊。
皇帝一句话,可以夺走他半生的心血。
一想到这里,方解的心里就很酸楚。吴一道是他到了长安城之后对他帮助极大的人,方解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有自己的底线,恩情就是恩情,让他袖手旁观…...他做不到。胖子酒色财讲述西北之行经过的时候,方解一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所以他才会急着见吴一道。
但他不知道,自己又能帮些什么。
所以,和吴一道面对面坐下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开口。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真的视为长辈。虽然吴一道总是刻意拉开一些距离,甚至在方解他们住进散金候府也要交房租的事情上斤斤计较,但方解心里对他确实充满了感激。在初入长安城的时候,若是没有吴一道的帮助,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现在这般光景。
而想到吴一道的斤斤计较,他又明白了一些事。之所以吴一道在许多小事上算的如此清楚,何尝不是故意和方解撇清关系?若是吴一道真的出了什么事,方解就住在散金候府自然扯不清瓜葛。到时候吴一道轻描淡写一句这只是生意,就能把方解从局里踢出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在方解初见吴一道的时候,吴一道就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了。
所以,方解心里更加酸楚。
吴一道对他的帮助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真心的,甚至在很久之前就考虑到了帮他脱身……这等智慧,这等远见,只怕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可即便如此,他也逃不开陛下的手掌。因为这里是大隋,而陛下在大隋就是神!
“有话就说,怎么才不到一年没见,如此扭捏了?”
吴一道一边吃饭一边笑着说了一句,他看起来倒是胃口极好,虽然桌子上只是一些清淡小菜,也没有酒,手里端着一碗白米饭,但他吃的津津有味很香甜。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决定不试探什么。
“货通天下行,是不是保不住了?”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吴一道的眼睛问。
吴一道伸出去夹菜的手在半空中停住,随即摇了摇头道:“与你无关……不过从明天开始,你们还是住回自己铺子里的好。”
他用筷子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木盒道:“这里面是你租下那铺子的地契,拿去吧。能送你的东西已经不多,这房子最起码能让你有个落脚的地方。”
方解鼻子一酸:“无可挽回?”
吴一道笑了笑道:“你能猜到这么多已经让我吃惊,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的你比初进长安城的时候要聪明多了,但还不够聪明。有些事你看到了也未必是真的,而有些事你以为看清了实则只是冰山一角。你现在看到的长安城和你才到的时候看到的长安城肯定大不相同,但你看到的还是不够多。”
他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很快一碗白米饭就吃了个干净。方解伸出手,想为他再盛一碗。吴一道却将最后一个米粒吃下去后放下碗筷:“不吃了,饭吃七分饱就够了。什么事都不能做的太满,那样就没了退路。”
“你最近在接近怡亲王?”
他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陛下的旨意?”
他再问。
方解显然没想到吴一道竟然一眼就能看穿,他脸色变了变然后又点了点头。
吴一道笑了笑道:“我的事你不需要担心,真要是我扛不住的时候你也帮不上什么。之所以把铺子给你,我是想着以后万一一无所有了,还能有个地方借宿。当然,到时候你若不收留我,我也没办法……只是,想让我低头的那些人又怎么会轻易如愿?最后只怕会大吃一惊吧?”
他语气温和道:“至于你,还是我刚才的话,凡事不要做的太满,太满没退路。陛下将这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但你本身却并不重要,明白吗?作何任何事成功都不是第一目标,别死在这事里才是。”
方解点头:“我明白。”
吴一道嗯了一声,起身道:“出去走走,边走边聊。”
方解跟在吴一道身后出了房门,看起来,就好像是吴一道的学生或是子侄后辈一样。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