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来了,”矿长李寿铨立刻站起说:“快请他进来!”
安源帮会林立,尤其是哥老会的势力最大,工人不加入帮会就难以找到工作,所以加入洪帮的人很多。哥老会的头子是矿上的顾问,包工头大多数是他的徒弟。矿上资本家利用他们压迫工人,而包工头则又以“义气”、“保护穷人”、“为穷人谋幸福”等欺骗工人。
当然,这一切在工人俱乐部出现之后发生了逆转,哥老会的实力收到极大打击,可以说最恨工人俱乐部的除了资本家,就是哥老会的那些工头了!
房里的空气异常严肃。
雷声在外边天空慢慢地滚过。
天变了。
矿长李寿铨那微微发青的面孔泛出些红色来了,他看了那章龙一眼,就问道:“唔!只来了你一个人吗?黄老大呢?”
黄老大是比这个章龙资格还老的一个帮会元老。
“防人家打眼,没有叫他人家!你要请他做什么事,回头我去告诉他老人家好了!”章龙恭顺的回答说,那满含笑意的眼光钉住了矿长李寿铨的面孔。
矿长李寿铨只点一下头,黄老大的派头,他也有点拿不住,但他却不回答章龙,他突然脸色一沉,嗓子提高了一些说:“现在大家要齐心办事!黄老大不是为我办事,他知道这个事情的轻重!”
章龙翻了个白眼,嘴里“唷”了一声。
矿长李寿铨只当没有看见,没有听到,又接着说下去:“黄老大既然没有来,就只我们三个人来商量罢。刚才盛老板又打了电报来,问我为什么还没发布告。这回盛老板心急得很,肝火很旺!我答应他明天一定发。盛老板也明白我们要一点工夫先布置好了再开刀。他是说得明白的!可是那个高桥先生一定要在盛老板面前拆壁脚。我们三分力量对付工人,七分力量倒要应付这个惹不起的小鬼子!章龙,你看来明天布告一贴出去就会闹起来的罢?”
章龙大声说:“一定要闹的!单立励他们俱乐部的小子们也是巴不得一闹,就想乘势倒我们哥老会的台!这班狗东西,哼!”
副矿长舒修泰看矿长李寿铨沉吟这不说话,抢这说:“老李,我们叫齐了人,明天他们要是闹起来,我们老实不客气,请她们到公安局里‘吃生活’;我们干得快,那怕单立励他们想要串什么鬼戏,也是来不及!”
他很得意地伸开了两只大手掌,吐上一口唾沫,搓一搓,就捏起两个拳头放在膝头上,摆出动手打的姿势了。
矿长李寿铨都不理会,微微一笑,就又看着章龙问道:“章龙,现在井下怎么一个样子?我已经和俱乐部谈过两次,可能风声早就传出去了,工人们说些什么话?单立励,还有那个齐绍六,造些什么谣言?你都听说了吗?你说!快点!”
“我不晓得!旷工有什么话,是不会当着工头说的,我们根本什么也不知道!”章龙回答,别转脸去看着墙角。
一听这话,矿长李寿铨和副矿长舒修泰的脸色突然变了。
矿长李寿铨的眼光红得要爆出火来,他跺了一脚,正要发作,那章龙却软化了,说:“其实也听到一些,不全,他们说些什么呀?他们说要‘打倒李夜壶!’单立励齐绍六说些什么呀?她们说‘都是夜壶捣的鬼!’,许许多多好听的话,我也背不全!副矿长舒修泰小说,你也不要笑。‘打倒’,你也是有份的!我还听说他们起草了什么《罢工宣言》,提出保障工人权利、增加工资、改善待遇、发清欠饷、废除封建把头制度等17项复工条件;和派人到各处向工人进行宣传鼓动,进行细致的组织发动,大肆宣传‘我们要活命,我们要饭吃!’、‘我们于死中求活’、‘我们迫不得已以罢工为最后手段!’、‘我们要求的条件是正当的,我们死也要达到目的!’等,每句言词无不入情动心……”
这时窗外来了第一个闪电。两三秒钟以后,雷声从远处滚了来。
陡的一阵狂风吹进房来,房里的三位都打了个寒噤。
矿长李寿铨突然摆一摆手,制止了副矿长舒修泰的已经到了嘴边的怒吼,却冷冷地问道:“单立励他们存心和我们捣蛋已经有了真凭实据了,我们打算怎么办?我是昨天晚上就对盛老板说过,我要辞职。盛老板一定不答应。我只好仍旧干。安源矿厂里分党分派,本来不关我的事;不过我是爱打不平的!老实说,我看得你们哥老会也他们太委屈,单立励俱乐部他们太霸道了!老舒,你说我这话可对?”
“对!必须要打倒姓单的!解散工人俱乐部!”
副矿长舒修泰叫了起来,哥老会老大章龙却在一旁掩着嘴笑。
矿长李寿铨挺起了胸脯,松一口气,再说:“并不是我们拆盛老板的烂污,实在是单立励这些家伙他们假公济私,抓住了工人替自己打地盘,他们在这里一天,这里一天不得安静!为了他们的一点私心,我们大家都受累,那真是太岂有此理了!明天他们要利用工人来反对我们,好呀,我们斗一下罢!我们先轰走了姓单的一伙,再解决罢工;三天,顶多三天!”
“可是他们昨天派一个叫江润芝的人在矿井里那么一哄,许多人相信他们了。”章龙扁着嘴唇说。“赵老头就是他说动的。”
矿长李寿铨和副矿长舒修泰立刻心事很重地皱了眉头。
这个章龙,还有黄老大,他们哥老会在工人中间影响力已经衰弱了很多,最近有那么一点根基,还是全仗以前的威信的力。
矿长李寿铨和副矿长舒修泰一眼看清了这情形,就冷笑一声,心里鄙夷哥老会的不济事。他又转眼去看章龙。这粗鲁的麻子脸哥老会头头是圆睁着一双眼睛,捏紧着两个拳头,露骨地表示出他那一伙的特性:谁雇用他哥老会,就替谁出力。
矿长李寿铨和副矿长舒修泰总算觉得很满意了。他走前一步,先对章龙说:“工人真的就这么相信他们么?难道你们哥老会,称霸两湖川陕,还抵不过几个工人俱乐部的学生娃娃么?难道黄老大和章老大还抵不过他一个江润芝么?他们会骗工人,难道你们不会么?工人们还没知道江润芝是姓单的走狗,难道你们脸上雕着走狗两个字么?难道你们不好在工人面前剥下江润芝的面皮让大家认识个明白么?去!章龙!你们也跟着工人们起哄罢!反对单立励,齐绍六,江润芝!明天来一个罢工不要紧!马上去!回头还有人帮你的腔!去罢!我记你的头功!”
“我们哥老会,谁希罕你记功劳呢!公事公办就好了。”章龙站了起来,故意对矿长李寿铨白了一眼,就走出去了。
矿长李寿铨和副矿长舒修泰侧着头想了一想,再走前一步,拍着副矿长舒修泰的肩膀轻声问道:“老舒,今天晚上能够叫齐二十个人么?”
“行,行!不要说二十个,五十个也容易!”副矿长舒修泰跳起来,高兴得脸都红了,满嘴的唾沫飞溅到矿长李寿铨脸上。
矿长李寿铨笑了一笑。
“那就好极了!可是今晚上只要二十个,到工人们住家草棚那一带走走,老舒,你明白了罢?就在那里走走。碰到什么吵架的事情,不要管。可是有两个人要钉他们的梢:一个是赵老头,一个是江润芝那个新来矿上的人,你认识的罢?明天一早,你这二十个弟兄还要到厂里来。干些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好了,你就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