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说话间,江帮主的眼睛离开了画,他抬起头来:“这不过是画家想象的山水,是不可能真实存在的,这不过是他们心中的桃花运而已。”
“叔叔,桃花源是什么?”小凤根问道。
“噢,说实话,小凤根,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桃花源,”江帮主笑吟吟地答道,“但是古人都说,那是个没有没有欺负人的官府,没有欺负人的恶霸,那是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田耕,没有忧愁,没有悲伤,只有快乐,只要和平的美丽地方……小凤根,你倒像是挺喜欢那张画。”
“嗯,画得真好看。我当然很喜欢。”小凤根应道:“我喜欢画里的桃花源。”
“哟,敢情你是喜欢这个子虚乌有的桃花源?”江帮主发现小凤根带着一脸敬畏的神情凝视着那张画,不禁大为惊异。不过想想也就释然。
“嗯?什么是子虚乌有?”小凤根赶紧回过头来问道。
江帮主被小凤根一直追问,显出一丝狼狈,笑道:“好好读书,你就知道了。”
“我也是很想读书的呢。我妈妈说,一个人认不得字,简直是瞎子。”小凤根小声地补充道,“可是那些学校里不准穷人的孩子读书,不是吗?”
小凤根的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溜到附近的一所小学堂,从校门的缝隙里偷望男女孩子们上课的景象。有时,凑巧孩子们放学了,她就躲得远远的看他们嬉闹、打架。他们都穿得很整齐,背着崭新的小书包,有的孩子的父母,还在校门口等候迎接他们。
这,给小凤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这,也使一个难以管束的想法在她头脑里转了又转。隔了好一阵子,她看到母亲忙完了活心绪较好时,终于忍不住向母亲央求去上学。
妈妈听到她的要求,像手指被针扎了一样猛皱了一下眉心,半天没有说话。
母亲是这样一个听命、老实,苦苦挣扎于生存边缘的妇女。她没有答应女儿的要求,因为,她明白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学费、杂费、书本费、衣着这一连串的费用,对当女佣的她来说是很难应付的。再说,女儿上了学,还能在主人家吃住下去吗?母亲找不到答案。
而当小凤根拉着妈妈的手,一再恳求妈妈让她上学时,她的妈妈有点着急了,对有些无理取闹的小凤根板着脸说:“小凤根,那学校里你是不能去的。”
看到妈妈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严肃面孔,许久之后,低下了头,怯生生的说道:“妈妈,我明白了。”
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不哭不闹了,说出这样一句话,将妈妈也吓得变了色:她明白了,明白了什么呢?
“你明白了什么呢?”妈妈心跳着这样匆促地问。
“那学校里不准穷人的孩子读书,是不是?”小凤根没察觉到妈妈的神色,依旧很平静地这样问她。
“是的,是的,”妈妈如卸了一副重担子也似的,即时地把心安下来了。“无论什么学校,都是不准穷人的孩子读书的。”
小凤根望着妈妈,慢慢地,慢慢地,将头低下来了。小凤根感觉得她的一颗小心灵是为失望所包围着了。她意识到她是一个穷女儿,她永远地不能读书,也就永远地不会认得字了。
……
杨文君看着如此悲伤的小凤根说出这样的话,一种悲哀的同情心几乎要使得杨文君为小凤根流起泪来。
“这是谁他妈说的混账话!”江帮主嚷嚷着,站了起来。“小凤根,你可别那么想。你想去那个学校读书?我送你去,圣玛利亚教会学校还是崇德女子学校?随你选……”江帮主嘴里说着,果真这么做了,摇响桌上的电话,把事情吩咐下去。
进入洋学堂读书还是比较时髦之举,每学期不仅仅要缴纳一笔为数可观的学杂费用,此外还要缴纳书费、文具费、校服费、手工费、文娱费和远足费。如果住校还要加上住校费和膳食费等等。所以一般贫苦人家的子弟是进不起这样的学堂的。
“谢谢,谢谢叔叔!”小凤根抬起头来,又高兴得喜笑颜开了。她拉住了杨文君的手,很亲昵地说道:“姐姐,我可以上洋学堂了啊!”
杨文君和江帮主的脸上也浮现笑容,然而,他们的心里却开心比起来,上海滩像小凤根这样上不起学的孩子还有千千万万,而全中国这样的孩子更是不计其数。
江帮主在为小凤根提供上学的机会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杨文君看来也一样。
恰在此时,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江帮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