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之后,如果没有结果,我就**。”杨文君往江帮主望来,尚未有机会说话,江帮主已潇洒地向她躬身施礼,姿势动作均非常悦目好看。又道:“要你帮我传话,麻烦你了。……你啊,真不该沾染到权利斗争里来。”
杨文君望着江帮主,看得呆了一呆,垂下螓首,避过他灼灼迫人的目光,微一欠身,转身婀娜去了。
江帮主心中欣然。
杨文君走出江公馆,没有雇黄包车,顺着幽静的柏油马路漫步。这时已四点多钟了,西下的夕阳将自己的金辉静悄悄地谈射在路旁将要发青的行道树,及散立着的洋房和灰枯的草地上。路上少有骄人汽车来往吼叫,不过不断地还时闻着咵哒咵哒的马蹄声。杨文君看看路旁两边的景物,时而对夕阳唏嘘几下,时而低头做深默的幻想。
杨文君每天都激情洋溢的投入社会党的革命工作。这些日子,她每天穿上工人服装到浦东区组织工人,进行斗争。她已善于采取各种方法,逃避敌人的侦察,进行革命工作。她经常约女工在玉佛寺、财神庙门前,装作香客,坐在庙门两旁的长石凳上接头谈话。她还认识了几个尼姑。同志们风趣地说她做“善男信女”了。这些日子,她每天的工作都排得满满的。
杨文君感觉很久地没曾这样一个人独自散步了。其实来上海后,就从未好好地散过步了。一个人散步罢?没有兴趣。去找几个朋友?他们都忙得什么似的,哪里有闲工夫?其实,这些都不算是理由。
到了上海之后,眼界大开,她像是一个沙漠中迷途的旅人,终于来到绿洲,然后拼命的吸收各种各样的革命理论,介绍欧美各国的革命书籍都被她翻了个遍,然后,她慢慢的,慢慢的,失去往日的乐观,总是镇日地烦闷,烦闷得难以言状。
这并不是因为杨文君自负是一个革命党人,早怀着这个时代所有女性革命前辈鉴湖女侠那样挽此天倾陆沉后大出风头的愿望,而这种愿望现在不能达到;也不是因为杨文君出身富贵人家,有过丰富的物质生活,而现在这种奢华的生活没有了;也不是因为她的心境不再是数年前的状态,开始抱起悲观来了。不是,绝对的不是!她到底为什么烦闷?简单地说,她的烦闷不是因为要做鉴湖女侠的惊人事业或是因为要享受富贵生活,而是因为这上海的环境,这每日在杨文君眼帘前所经过的现象,使杨文君太感觉着不安了。杨文君每日在上海所看见的一切,使她不自由地感觉着:“唉!这上海,这上海简直使我闷煞了!这不是我要住的地方,这简直是地狱。”
来到上海之后,杨文君眼界越来越开阔,越是对自由民主向往,偏偏她又出身在灰色的中国,并且每天都是生活在黑暗萃聚的上海,一切眼所见的,耳所闻的,迥然与心中理想自由民主世界的不同,这的确不能不使她感觉着不安。论起物质方面来,上海并不弱于世界任何国家的大都市:这里有的是光滑平坦的马路,高耸巨大的洋房,繁华灿烂无物不备的商店;这里有的是车马如龙,士女如云总而言之,这里应有尽有,有什么不及国际都市的地方?难道说世界上还有比上海还美丽些么?杨文君为什么感觉着不安?上海简直是乐地!上海简直是天堂!上海有别的地方没有的奇物异事,杨文君还要求一些什么呢?既不要物资的追求,又不抱悲观的态度,那吗杨文君就应当大行乐而特行乐了,又何必为无益的烦闷呢?
难道是刚刚江帮主那翻几乎颠覆她革命常识的疯言疯语?不是!不得不承认,江帮主的那翻话,几乎打动了她。在革命党人之中,其实有不少人这样的思想,期望中国出拿破仑那样的英雄人物,哪怕他是个独裁者!这也是为什么江帮主身后有一群忠贞的追随者。江帮主刚刚看似疯言疯语,但是身上那股自信,霸气,就是有不可思议的魅力,让那些追随者们同他一起疯狂,也同样令她迷醉……
找来找去,找不出因由,但是杨文君总感觉着烦闷,总感觉这上海不是她喜欢的地方。
这时,眼前就是电车站台,不少人在那里等着电车。杨文君也在站台等了一会儿,电车来了,上了电车,遇着一个外国人霸占着一个可以容两人坐的位置,而不让杨文君坐下去。杨文君用洋文说了几句,洋鬼子傲慢无礼的骂她,骂战升级,车上华人几几乎与洋鬼子大打起架来。后来那位外国人让了步,但是杨文君愤外国人蛮横,无理欺压中国人,所生的气到此时还未尽消下去。
杨文君恍然大悟,总感觉上海洋大人的气昂昂,商人的俗样,红头阿三手中的哭丧棒,工人的痛苦万状,工部局的牢狱高耸着天,黄包车夫可怜的叫喊一切,一切,唉!原来如此,是这一切都使得杨文君心惊胆战,感觉着烦闷无比!
上海有高大的洋房,有繁华的商店,有如花的美女,有翩翩浊世佳公子,但是上海的空气太污秽了,使得杨文君简直难于呼吸。她不得不天天烦闷,越是对自由民主的空气向往。
到了闸北浙江路站,杨文君默默地下车。
闸北浙江路一路到底,是华兴路56号。
杨文君走进一间客堂里,房间狭小,陈设简单,灯光昏暗。进门就看到瞿恩带着病,和其他同志围坐在一张白木长桌上,挥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