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仍旧有着些微的红色。就像嫣红的血迹,炸开在他眼底。他眼底立刻风云浪卷,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努力压抑着胸前中勃发的怒气和痛意。
落倾颜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咯噔一声,忽而有不好的预感。
“漠,你—”
萧漠漓忽而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然后在她震惊惊恐的目光下拉开她的衣袖。
“漠!”落倾颜惊呼,眼眸不停的闪动着慌乱,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儿子。
萧霆轩呆住了,眼睛直直落在落倾颜白皙如玉的手臂上。灯火朦胧,映出她手臂上几条斑驳交错的丑陋疤痕,有好多条已经结痂,还有些是新伤,擦了些金疮药,甚至来不及用绷带缠住。他看着那些伤口,忽然开始全身发抖,冷意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冷得他全身打颤。
那些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在这一刻忽而飘入鼻端,混合着案几上还剩些许残渍的药汤,变成了他每日三次的汤药。
他突然想起,许多天前,他无意碰触到娘的手臂,娘明显轻轻倒抽了口冷气。他疑惑的问她,她却说,只是熬药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可是他有仔细观察过,娘的手指纤葱如玉,根本没有丝毫的伤疤。
他想起,娘每次给他端药来的时候,疲惫苍白的脸色…
萧霆轩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胃里翻滚着,他想要将刚才喝下的药全都吐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身体日渐好转,却原来,是娘亲日日以她的血为药引。他怎么忘记了,娘亲的医术,不比八叔的低。
他在做什么,他竟然心安理得的喝下娘亲日日以鲜血做药引熬制而成的药汁。
他喝的,是娘的血。
这一认知让他止不住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如雪。
忽而迎面一道劲风袭来,接着就听得落倾颜惊呼一声。
“轩儿,不要。”
落倾颜一把甩开萧漠漓,急急抱着萧霆轩翻滚在地上,躲过那道刚劲的霸气。
“轩儿,你有没有受伤?”她扶着萧霆轩站起来,惊怕的给他检查他是否受伤。
萧霆轩却呆愣原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森冷的萧漠漓。
父皇,要杀他。因为他,娘亲受伤了。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忽而觉得一颗心被什么拉扯住,疼,很疼,比他每次犯病的时候都要疼。然而,看见娘亲担心关切的眸子,他终是不忍见她伤心,便温言安慰道:“娘,我没事。”他嗓子有些沙哑,低着头,不让娘亲看见他眼底的泪水。
落倾颜松了口气,转而站起来愤怒的瞪着萧漠漓。
“萧漠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是你亲生儿子。”
萧漠漓脸色仍旧铁青,眼底甚至还有着未熄灭的杀气。
“如果没有他,你就不会自残。所以,他该死。”
萧霆轩脸色再次白了白,羸弱的身子急不可查的颤抖着。他抬起眼,泪眼朦胧的看着记忆之中从来都对他一脸冷漠厌烦的父皇。他从来没想过,父皇竟然讨厌他至此。父皇,居然要杀他。
那天晚上,父皇和娘亲头一吵架了。其实算不上吵架,因为从头至尾都是娘在骂着父皇。他浑浑噩噩的想睡,记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只知道那天过后。父皇禁止娘单独见他,也不让娘给他熬药。幸运的是,那天晚上娘给他喝的药是最后一剂。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受体内强大真气冲撞经脉的痛苦了。
然而,更大的痛苦还在后面。
他没有想到,娘亲更没有想到,娘的血液里,竟然还有着未完全清除的蛊毒。娘内力深厚,那蛊毒对她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好好调节几年,便会彻底消散。可是他不同,他不过才三岁,再加之与生俱来的强大真气已经折磨得他不堪重负,再经过娘带蛊毒的血液传输在他身体里,对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此后,没逢月圆之夜,他都要经历万蚁蚀心的痛。每一次,当他熬过那种彻骨的疼痛醒来后,看到的就是娘亲红肿的眼眶。他知道,娘哭了。向来坚强的的娘亲哭了,为他。虽然他没有看见过,却深切的感受到他沉睡的时候,娘亲抱着他,灼热的泪痕划过他肌肤的疼痛。
后来,他再一次在疼痛中晕厥。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体里的蛊毒竟然没有了。他异常惊喜跟意外。娘却告诉他,他体内的蛊毒只是被暂时压制了。要彻底根治,必须要有一定的契机。
幼小的他不懂得那样的契机什么时候才有,直到他八岁首次上战场告捷回来以后,看见娘亲异常虚弱的面孔,看着父皇哪里冷漠无情的将他赶出皇宫。而向来疼他爱他的娘亲,却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含着泪光,别过了头。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娘。
八岁的他不知道,娘为了能除去他身体里的蛊毒,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明白了那样的代价,却又不得不去伤害另一个女子。一个,让他爱又不得不伤之深刻的女子。
当然,那许多年后的恩爱纠缠,自然不是如今八岁的他可以臆测得到的。
踏出皇宫,也就意味着,从此他将没有父母的庇护,独自一个人在尘世游离。
其实算不得艰苦,比起那两年在冷宫的日子要好多了。唯一改变的,就是没有娘亲温暖的怀抱,没有娘时时刻刻在耳边叮呤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