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剑每承受一次轰击,就会发出一次剧烈震缠,焕放的光华随之减弱。
然而老道士的元神灌注岂同儿戏,海阔依旧如蛟龙经天,冲破层层枷锁束缚,向着无垠瀚海飞扬。
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人相顾骇然,未曾料想这个素日六仙中最低调寡言的老道士,居然一强至斯!
幸亏他只求御剑突围,不以伤人为念,不然的话,真个血战一场,难保不是重演六十多年前正魔两道围剿苏真的一幕!
头顶苍穹,脚踏千山,海阔仙剑发出雄壮慷慨的镝鸣,一路呼啸一路雷动,在云层飘渺寒风如刀间,倏忽去远。
淡言真人的元神如流星一般的在剧烈燃烧,用着生命的菁华焕发出最后的绚烂。
他刚才接连吃了三记飞剑,六道仙宝攻击,真元已到崩散边缘。只是完全凭着超人的意志,坚守着灵台心灯不灭,不停催动残余真气驾御仙剑风驰电掣。
阿牛被老道士下了禁制,身不能动,真气也完全被压制在丹田中不得运转,就等若寻常人无异,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面颊淌落,立刻又被迎面刮来的风吹冷吹干。
他恨不得能够立刻拔剑杀了自己,这时假如有任何的法子能够保全住老道士的性命,他也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去做,纵然赴汤蹈火,纵然永坠地狱!
然而现在,他只能无力如一个孩子,*在师父温热的元神胸前,眼睁睁瞧着淡言真人为着解救自己,一滴滴的耗尽最后的真元乃至生命。
他想哭,却只能一任热泪不争气的流淌;他想喊,可一张嘴,凛冽的狂风便倒灌入口,瞬间吞噬了微弱的声音。
二十四年来,平生第一次,阿牛品尝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痛楚!
他才了解到,当盛年蒙受不白之冤,挥剑九刃自逐门墙;当丁原孑然孤影,愤啸苍天的时候,是何等的心情。
淡言真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海阔仙剑终于猛烈晃悠几下,向着脚下的莽莽群山坠落。
砰一声,剑光涣散,两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山崖上。淡言真人在着地的一剎那,仍以自己的元神遮挡在阿牛的身下,令他可少受些冲击。“噗——”老道士的口中喷洒出漫天血芒,殷红的光雨犹如凄艳落英,冉冉荡漾在空寂的山崖之上。阿牛仍是被摔的七荤八素,满眼天星,因身子被禁制住,宛如滚地葫芦,连翻出十几尺才算歇住。阿牛顾不得别的,拼命扭动脖子瞧向老道士,大声叫道:“师父!”淡言真人低低闷哼一声坐起,勉力拄着已然龟裂开的海阔仙剑,走到阿牛跟前,弯腰替他解开禁制。
这个平日十分轻易的动作,此刻竟显得无比艰难,十几尺的路,走来犹如千山万水,激得元神丝丝低响,仿佛随时就要幻灭。
好不容易解开了阿牛的禁制,淡言真人竟再无余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依*着海阔仙剑的支撑,才勉强*住一块山岩坐下。
阿牛一个骨碌爬起身,嘴中叫道:“师父,您老人家可不能死啊!”双掌按在老道士胸前,恨不能一下把自己积聚的所有真元,全部渡进师父瘦小羸弱的身躯里,却如杯水车薪般无济于事。
淡言真人抓住阿牛粗壮的小臂,想从身上拉开,扯了一下才察觉自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元神在夜风里不停的涣散蒸腾,连自己弟子的一只手都挪不动分毫。
他的心中没有恐惧与悲哀,只用充满慈祥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精心呵护造就的弟子,微笑着喘息道:“阿牛,你听我说。不要耗费真元了,为师大限将到,大罗金仙也是救不得的。”
阿牛哪里肯收手,他一面催动真元一面道:“不,师父,我不让您老人家死!您快告诉我,有谁还能救得了您,弟子这就背您去求医!”
淡言真人摇头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有几句话还要交代你,你一定要记住。”
阿牛狠狠的点着头哽咽道:“师父,不管您说什么,阿牛都一定会牢牢记住。以前阿牛太笨,老学不会您教我的东西,往后阿牛一定用心,再也不会这样了。您不要扔下阿牛啊,师父——”
淡言真人轻轻叹息,抚摸着阿牛的头,徐徐道:“为师怎舍得扔下你?在三个弟子里,为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在为师身边待的时间也是最久。可天下没有不散筵席,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只是来得太突然,也太快了一点…”
他剧烈的咳嗽几声,浑身的光晕又黯淡几分,尽管阿牛以自身的真元源源不绝的补充,却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淡言真人继续说道:“二十四年前,你爹爹羽翼浓羽教主,命座下血卫乌岩,秘密将你抱上翠霞,托付于为师抚养。那个时候,你才刚生下来三天,连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
阿牛回想师父对自己二十多年的养育再造之恩,师徒朝夕相处之情,尽管彼此毫无半点血缘关系,其情谊之深却远胜于父子。
他本是生性木讷之人,老道士更是素来沉默寡语,然而又有多少事多少情,其实早已无须言语!
当下阿牛辛酸落泪,情不能自己道:“师父——”
淡言真人努力保持平静之色,喟然道:“你爹爹这么做,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为师虽然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要再怨恨他。”
阿牛用力点着头,感觉着师父的元神越来越弱,不管自己如何努力的灌输真元,老道士生命却正以更加飞快的速度逝去。就如同这山崖上悲鸣的风,想要伸手挽住,却怎么也无法留下它匆匆流逝的步履。
淡言真人欣慰的喘息道:“阿牛,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和丁原、盛年一样,从没让为师失望过。可惜,我看不见你们三个重回翠霞的一天啦!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记恨云林禅寺,更不要与正道为敌!”
阿牛心如刀绞,心中充满悔恨,连声应道:“我答应您,师父。可你不能走啊!是我拖累了您——”
淡言真人*在阿牛坚实的怀里,勉强提升起一口元气,回光返照似的脸上一亮,摇头微笑道:“痴儿,这又何关你的事?去找雷霆前辈,丁原与盛年都在那里…告诉他们,不管身在师门与否,你们也都是为师最得意的好徒儿。”
老道士的气息愈加的微弱,声音轻到几乎不能听闻,阿牛却一字字的,将师父最后的教诲牢牢印刻在心,往后长路漫漫,不再有师父温暖双手的扶持,也不再有那双慈和目光的鼓舞。
淡言真人流露出最后一缕微笑,轻轻道:“走正道,悟天心,你们三个的成就,早晚会超越为师,为天陆苍生造福谋…”
他颤微着伸手,抚摸到阿牛湿润的面颊,一如十几年前,在紫竹林里,为他拭去脸上的泥污…
猛然,整个天地仿佛停止,老道士的手凝固在阿牛的嘴角旁,唇边兀自含着一抹欣慰的笑容,那双深邃的眼却已然阖起,永远不会再睁开。
阿牛一呆,半晌才意识到师父已然去了,禁不住泪满霜衣,仰天长啸道:“师父——”他紧紧拥着老道士的元神,感受着师父身上传来的最后一丝热,最后一点光,发疯一样的将自己的真元拼命注入,但已是石沉大海,再无反应。
悲啸如诉,群山呜咽。
风如号角,月似残钩。
如许孤寂的少年,环抱着即将幻灭的那一缕元神,禁不住心痛若死!
在这同一轮月下,在万里迢迢外的某地,丁原与盛年的心头,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莫名的剧痛,就好像世上最宝贵的某件事物正在逝去,永不会回来…
云林禅寺的厅堂里,淡言真人元神蜕出后空余的肉身,无声无息的从耳目口鼻里淌出汩汩的热血,转瞬染红陈旧的道袍。
姬别天默默站在一旁,双手紧捏着桌角,眼角溢出一滴滚烫的泪珠,喃喃低语道:“三师兄,你终究还是去了…”
坚硬的木桌应声爆裂,像漫天的泪痕洒落…
海阔仙剑悲鸣不已,直令闻者心碎,眷恋盘旋在淡言真人的头顶,向着故主依依不舍的诀别,紧接着“啪”的一声迸射出绚烂光雨,竟是粉身碎骨,与主偕去。
光雨飘落到老道士的元神上,恰似柔纱轻软,依旧闪耀着熠熠光晕。
阿牛呆呆凝视着淡言真人的元神,徐徐分解作一个个小小的青色光点,萦绕淡去,融入漆黑的夜空,眼前熟悉的面容也逐渐的模糊远去,却见一缕流星正从山崖后掠过,坠入远方茫茫天地。
那是师父最后的踪影么?
那天空无数星辰中,又可有师父的归宿?
为什么,半个夜晚,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
的改变?为什么,师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阿牛宛如从万丈高楼一步登空,整颗心沉沦到无边的黑暗中,吸入胸腔的每一口空气,也是那样的烈,那样的凉。
迷迷糊糊里,仿佛师父正用那熟悉的眼神瞧着自己,在耳畔一如即往的轻唤道:“阿牛…”
阿牛嗓子口一热,喷出满腔热血,伸手叫道:“师父!”然而手却抓空,所有的幻象陡然无影无踪。
残月寒风里,孤单单惟有他孑然一身,不觉痛彻心扉,眼前一阵天昏地暗,昏倒在冰冷光秃的山岩上,或可暂时摆脱刻骨铭心的伤痛。
忽然,黑暗中传来轻轻一声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一道白色身影飘然现身,徐徐走近,弯腰抱起昏迷的阿牛,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喃喃低声道:“让我带你回家吧…”
雪白剑光一闪,倏忽消逝,却未曾察觉身后还有一人悄然伫立,凝望浩瀚星空,低低道:“月冷风寒,崖高云远,淡言师弟,魂魄归来兮…”
苍凉声里,月光凄清,夜已深沉。
请继续期待仙剑神曲第二部续集
下集预告:
阿牛身世之谜终于被一执大师揭开,云林禅寺里顿时风起云涌,干戈相向。淡言真人为救阿牛,舍身以元神出窍的代价御剑突围,自己却因油尽灯枯,元神消散。
沉浸于无限悲痛中的阿牛昏死过去,忽有一白衣女子现身将他抱走。等他醒来时,却已置身在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神秘所在,踏上了重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