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竟震碎了刀身,齐齐没入后头的血肉之躯。
这四五个人自诩武艺出众,杀人如麻,可在弩箭机拓面前,如泥身雕塑,如此不堪一击。
血染桃林,汇成潺潺血流,将桃花瓣浸染的越发红艳。
目睹一场杀戮,奉送一句往生佛偈。
她缓缓放下机关,正欲抒出一口浊气,可谁料机关牵引之力太大,竟自行发动起来!
嚆矢从深处密林齐齐而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朝着瘫软在地上的尸体,而是朝着树下跪着的人!
“无射!让开!”姜檀心大声提醒。
无射一动不动的跪在泥地之上,桃花落英落在他的发顶,听见姜檀心大声唤他,才缓缓抬起了眼睛。
他看着锐箭接连不断扎在身侧的土地里,层次不齐,深浅不一,有得甚至擦着他的皮肉而过,有得显然已钉在了他的衣袍上。
疾风一阵,一支迎面而来的箭近在咫尺,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撞进他的额首!
瞳孔一紧,无射的动作极快,他袖袍掀起的风比箭风更快,只是一晃眼的时间,那支锐箭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箭镞离着眼睛只有一寸,他却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眼角被逼得血红,他绝望丛生,激荡的情绪下,连握着箭身的手都有些颤抖。
五指一松,力道卸去,箭簇褪去杀意寒光,像顿时沾染铁锈一般,只是废铜烂铁的它坠落泥潭。
大笑无声,大悲无泪,他太过于平静,将那份翻腾酸涩的情绪牢牢藏在了心头里。
无射睁着眼睛,眸色空洞,他抽出女人手里紧攥的纸条,上头的娟秀笔记格外熟悉,他启唇喃喃,如同嚼蜡般干涩生硬的念出上头的句子,刺激着姜檀心的耳鼓。
“不想死,就听我的,现在穿上这件衣服,立即往桃林跑,最大的那棵桃树,逃出升天……”
“……”
姜檀心无从应答,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姜檀心的安排,一地杀生门的尸体,包括树下那穿着自己衣衫的将死之人。
她利用马渊献队伍里的俘虏做自己的替身,引着黑衣人来桃林陷阱处,随后按下机关将一干人等尽数剿杀。
一切按部就班的发生,不差分厘,可只因她算漏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让一处酣畅淋漓的反击变得遗憾无比。
姜檀心话有哽咽,不免上前一步:“对不起,我并不知道她……”
“不用多说了……天意而已,如果没有你的这张纸条,我娘也会伺机逃离马渊献的胁制,马上要到北祁山了,已经没有时间了,凉州会馆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呵,终归是我没用,没能做成主上吩咐我的事,将她和虎头指环一起送回离恨天”
无射平铺直叙,自嘲、冷笑将他的表情扭曲,他的痛苦是任何表情承载不住的。
为了娘亲做了三年的违心暗卫,叛主、偷窃、弑主,终于在那日,他苟延残喘得到了唯一的机会,本以为从此脱离忠孝两难,做一个简单的人,只听命一个人。可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落到了这副玉石俱焚的境地。
抬手抚上了娘亲手指上的虎头指环,血渍洇开,更显狰狞。
从来如此,天意如此,指环和娘亲,他只能带走一个。
姜檀心意识当方才自己错了,无射叛主想来是有因由,只是自己没有听下去,便将他推入地洞之中。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上前几步,碍着他蹲下了身子:“这里还不是安全的地方,先跟我走吧”
手腕被人攥紧,十分力道钻心刻骨,秀眉颦蹙之下,她并没有哼哼一声,只是依旧温言:“无射,杀生门的人还会再来,马渊献也虎视眈眈,此处机关已破,我们必须离……”
他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马渊献说你是姜檀心,我倒希望你已经死了,和从前的主上一起……死了”
“……”
“你不会功夫,没有身手,从来只有狐狸的狡诈算计,诱人圈套,这是你一贯的风格,但从前的你至少不会拿无辜之人充作诱饵!”
“……”
“马渊献的俘虏?你明知她受人胁迫,还置她危险之中,建造这般阴狠的机关,一个不留,这难道就是自保的手段么?”
“说完了么?你说完了我说,没有一个人永远是从前的自己,那个的姜檀心的确死了,她抛弃了师门,离开了东厂的庇护,一切身份财富统统都舍弃了,只有一条命,一口气,她从煤矿里爬出来,寄人篱下,饿狼争食,官僚、商贾、仇家,谁不是明谋暗招,想着法的盼着她死?四面楚歌之下,谁又对她仁慈?”
无射哑口无言,乱世之下,对错何究?
他方想开口说些什么,怀里濒死之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倏然抬起了手,一把扯上了姜檀心的衣襟!
领口衣襟包裹着脖上的铜锁,被女人枯槁的手一扯,一股猛然的力道牵扯脖颈,将她一把拉了下来。
“儿……快走,快走……回东厂……指环……指环”
女人撑开浑浊的眼睛,她焦点尽无,目不视物,她紧绷着手用上了浑身的力道,铜锁项链深深嵌入姜檀心后颈的皮肉,险些要将她纤弱的脖子勒断!
“娘!娘你看着我!”
无射神色动容,他激动的握上女人的手,不停的安抚着她,可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心如坠落寒潭一般,悲恸横生。
正在此时,花间酒寻了过来,见状不免吃惊,慌忙上前绕过满地尸身,快指一点,按上了蒙面女人的手腕处。
穴位灌注力道,僵硬的手软软垂了下来,松开了姜檀心的衣襟时,用尖锐的指甲刮上了她脖颈的铜锁。
“这都是怎么了?”
花间酒扶起姜檀心,又抬手探了探蒙面女人的鼻息和颈脉,催促道:“为什么在这里耽误,她流血过多,可还能救!快走啊”
无射闻言惊讶抬眸:“胸口一刀,如何救得?”
颇有些无奈,花间酒叹声道:“生死之事我怎么开玩笑,我说能治就能治,快些跟我来”
无射喜难自抑,他立即将母亲抱起,跟着花间酒绕着桃林往外走去,不过走出几步,但见他回头看向姜檀心,听他问道:“你不走?”
姜檀心一直盯着蒙面女人垂在身侧的手指,若有所思,她摇了摇头道:“你们先出去,我还有事要料理,傍晚来寻你们”
花间酒点了点头,这会儿子跟阎王抢人的功夫也不多矫情什么,立即推了推无射的肩膀,带着他熟门熟路绕着桃花林一路往北。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姜檀心目色凝重:
她方才分明看见了无射娘亲手指甲里的那一层薄蜡,像是……从自己身上刮去的一层东西。
她缓缓抬手,从脖子里拎出铜锁,摊放在手心仔细凝视——铜锁表面上有一道划痕,是用指甲划拉出来的痕迹,覆手摸去,隔层的触感十分明显,这铜锁上竟涂了一层薄蜡!
这是父亲留给她和禅意唯一的东西,那记录当年事情的帛书也藏在铜锁之中,自从禅意将铜锁给了她,她便一直贴身佩戴,从未离身。
周全保护下,连沐浴之时都会将它摘下,并不会有机会在上头刮上几道尖锐的痕迹。要不是今日偶然,她永远都不会发现上头的秘密。
将铜锁从脖间解下,姜檀心用指甲一点点刨着面儿上的薄蜡,这是一种烫蜡,只有很尖锐的针头才能翘起一丝缝隙来,她的指甲虽有修剪,可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刨出不大不小的一块儿地。
用指腹抚过,她摸到了上头的几个字,字并不小,换句话说,父亲刻在上头的字没有几个,但用这种隐秘的方法保留下来,必然十分重要。
等不及刮下另外的字,姜檀心立即咬破手指,将沁出的鲜血涂在了铜锁之上,然后摊开手心,将铜锁覆面朝下,用力盖了上去,直到刻字透着血印在手心,她才挪开了铜锁。
猛地屏住了呼吸,她此刻当真相信“天意”二字!
手心里竟然是“北祁山”三个大字……
似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她急忙刮出了另外的几个字,重新印在了手心里——
风过桃枝,飘落的桃花瓣恰好落在掌心之中,娇艳粉嫩,和白皙的手心上的掌纹串联成了命轮之线,牵引着她低低下垂的心,微风一阵便四处晃动,不安、忐忑、无措却又庆幸。
看罢整句话后,姜檀心缓缓垂下了手,她深得吐出了一口气,不免冷笑一声:果真是天意……
提步一脚踏上满地桃花,手中鲜红的字慢慢干涸,变得更为醒目。
“和谈金在北祁山”
清风笑意,苦涩自知。
她不知道戚无邪和马渊献如何得知,也不知道虎头指环、情花果究竟是何用处,但她知道,重聚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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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团聚的问题,实在是剧情卡在那边,不写完不行。明天久违的戚殿下就出来露脸了,团聚在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