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明下御旨,先给我正钦差之名,完了再缉拿涉罪官员回京交予刑部彻查”
“想得倒是一帆风顺……”狐狸眼风一扫,邪笑一声。
“那是自然,铁证在手,还能跑咯不成?”
紫袍一扬,琉璃算盘珠子沿着柱上下滑动,东方宪漫不尽心的一句,便叫姜檀心哑口无言了:“砍了几个贪官,又会再来一波,没了一个解语舫,又会开另一个海棠舫,走私盐的是盐商,你只是断了他们的途,却不是挖了他们的根”
“……”
一言惊醒梦中人,姜檀心只顾着一门心思的寻找证物,斗贪官肃风纪,她却忽视了这贪渎的根源,淤堵的运河一日不通,盐商就有借口明目张胆的走私盐,盐税永远交不齐,这趟淮州之行其实本质上还是失败的。
秀眉颦蹙,她脑子本就是一片混沌,此刻更是心烦意乱,软软瘫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让她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官员、盐商,其中关系复杂,牵扯不断,但是再纷乱的关系也需要一个枢纽,姜檀心她需要找到另外的切入口,切断这一层枢纽,那么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这个枢纽是什么呢……
盐商运盐,除了盐、盐道衙门的开具的关防盐引,哦还有船,盐帮的船!
对了,是盐帮!
盐商少有私船,一般的商船载客为多,要运那么多的盐,必定要雇佣盐帮走盐,如果姜檀心能在这里突破,断了盐商的走盐的途径——比如盐帮只走官盐
那么盐商再大的野心,也如茶壶里的饺子,有货也倒不出了。
如此通透,病也似乎好了一大半,她从被窝里钻出,眸色霍霍朝着东方宪道:“我知道了,是盐帮,等我上呈证物,我要混进盐帮去,只有从盐帮下手才有筹码跟盐商们谈判”
东方宪从座上站起,他一把按下姜檀心,重新将被子捂了她一脑袋:“把你的病治好,不然,哪儿都别想去”
被褥铺天盖地罩下一层黑,姜檀心灼热的呼吸尽数喷在手臂上,她坦然一笑,也是,晚上还有一场恶战要打,此刻不养足精神,如何迎战?
*
傍晚,夷则按时而回,他一脸倦容,却仍是眸色凌冽,不染风尘。
滚鞍下马,他蹿上了客栈大堂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到了姜檀心的门外,深出一口气,有些犹豫的抬起手,正欲敲门——
倏得,东方宪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狡诈蕴在眸色之中,不咸不淡的开口:“吃了药睡下了,别叫她,我跟你再走一趟‘解语舫’如何?会一会你的春晓片刻的相好姑娘,问问她,当日滋味可佳?”
叩门的手指转而捏成了拳头,夷则寒意大盛,腰身一扭,朝着东方宪的面上挥去——拳头带着疾风而至!
狐狸能说出这般激她的话,心下也是早有准备,见其动手,勾唇一笑,自是全力以赴!
他仰身一避,躲过迎面一击,抬手一挡,冷笑开口:“是男人出去打,别吵她睡觉”
夷则薄唇紧抿,寒意满眸,他收回手,空中一跃,从二楼的窗户翻身而下,稳稳当当的站在了下头,这是客栈的后院,杂草丛生,堆放着一切废弃的旧物,并无一人。
东方宪遂即飞身而下,凌冽的一道掌风袭来,并无杀气,却有浓重的泄愤之意。不用刀剑,不喜兵刃,他们并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要拼杀个你死我活,他们只是腹有怨气,不打不行,男人,拳头才是嘴巴,打架才是关系。
拳风往来,夷则招招干脆,身手利落,直击面门;东方宪身手油滑,论狠不若夷则,却花样百出,让他防不胜防!
掌拳相对,肘臂相击,腿风凌厉,泥土飞扬。
夷则有“不得求”东方宪也何尝没有自己的“求不得”?
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他看着她长成亭亭玉树,却不小心走入荒芜,他从未说过,她也从不知晓,他期盼着有一天春意盎然,华盖如倾,他华美长袍曳地,她裙裾流苏招摇,一如儿时过家家时的趣言,许下今生的承诺:师妹,我打跑了大师兄,骗走了三师弟,就剩我一个了,你给我当娘子吧!
他心头的宝,为何做了阉宦的掌中玩物?这一口冤屈,他还没有地方诉去,你既然是东厂的人,他想送给戚无邪的拳头,你来受也罢!
末了最后,两人皆没了出手的招数,只是本能得发泄着,能挥两拳绝不吝啬一拳,能踹一脚,绝不藏着掖着,打得粗喘不息,可心中的郁结却消散如烟,一阵痛快之感汇入四肢百骸……
顾不上面上吃了几拳,肩头挨了几掌,至后两两卸了力道,双双倒在了水泽未退的泥地之上,胸膛起伏,喘声不断,东方宪胸口震动,一声压抑许久的笑声从喉头溢出,他以拳掩在嘴角,笑意扬起,笑声不止。
夷则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喂,东厂小子,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也不管她是不是跟戚无邪对食,我小时候便说过要娶她,除非她甩我一打耳光,叫我滚,叫我死心,不然我会死粘着她,缠着她绝不放手,反正我脸皮素来不薄,这般无赖也无非多加一层罢了”
东方宪说出了心头里的话,他深深出了一口气,仰头从泥地里坐起,屈膝掸了掸袍上的泥点子,温声笑意:“她是个蠢丫头,你不说,她不会知道,即便你说了,她也会装作不知道,如果你还想护着她,就暂且放下吧”
夷则跟着仰身坐起,他径自站了起来,并不理睬周身的灰土泥巴,沉默着不执一言。
东方宪当他默认了,笑意懒懒,他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看着他眼角开裂,乌青一片不由一声叹:“去解语舫之前,我们还是先煮几个鸡蛋疗疗伤吧”
扭过头,抚上自己嘴角的涩痛,东方宪心中不由暗骂:娘的,下这么重的手,这是嫉妒我长得比他长得英俊么?……
*
是夜,灯火初明,一场春雨落下,淮河水涨了一分,波浪摇动着花船,明晃晃的花灯应风而摆,远远观去,像是河面上的一点点浮沉之光,情迷意幻。
东方宪一身紫色锦袍,夷则一袭宝蓝贴身劲服,一个风流天成,一个身形无双,翩翩公子哥,大摇大摆的上了花船。
一到甲板,便由领路人上前搭话,笑靥如花:“两位公子瞧着脸生,可有熟识的姑娘?”
扇子一抖,狐狸桃花眼邪光一抛,惹得小姑娘心猿意马,娇笑不已,他清了清嗓子道:“慕名而来,请见见当年艳绝淮州的十三娘,还有……这船我包了,将这通岸的木板收了,不要再放别人进来了”
“哟,公子好大的手笔,这事奴家可做不了主,您既然请见十三娘,就自己同她说去罢”
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递到了女人的手里,东方宪笑得奸诈:“姐姐何必驳了我的面子,不过是收一收甲板,让十三娘得空多陪我们哥俩喝一杯罢了,这点小事,你且做不了主?”
葱指一夹,抽出了他手里的银票,女子媚笑一声:“不看公子面子,也得看着银子的薄面,至多半个时辰,这解语舫还是要做生意的”
狐狸笑着捧了捧手:“多谢多谢”
前后阔步而进,见十三娘屈膝跨坐在罗汉床上,浓妆艳抹,袒胸露乳,她手里拿着水烟杆子,正一口一口吞云吐雾,醉在其中。
“十三娘,久仰艳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果真美艳不可方物,年华虽逝,花颜永驻”
搁下手里的水烟杆,她轻吐烟雾,罢了媚眼一挑,咯咯笑了三声,掩唇道:“我说今天怎么暖风岸上来,原是贵客来了,还是嘴巴抹了蜜的贵客”
她斜身直起,站了起身,抖着大*一步一步走到了东方宪跟前,风骚得摸上他的衣襟。
东方宪坦然受之,并没有任何不舒服,他笑脸迎人:“十三娘可方便,后舱一叙?”
她寂寞了许久,总算有个开眼的小后生懂得欣赏什么叫岁月风韵,想到年她冠绝淮河之时,谁家的姑娘的花船,都没有她的奢华宽敞,登门求见的客人络绎不绝,什么客商员外,老爷将军,在她眼里只是一堆堆的银子,男人嘛……脱下裤子还不都是一个扑?
难得来了个眉目俊秀,又嘴皮抹蜜的,心头能不喜欢么?
她手指一勾,勾住了东方宪的衣襟,风情万种的抛下一眼,半拖半勾得引着人进后舱。
触手是油腻的腰间赘肉,东方宪倒也不嫌弃,他自一副风流俊秀的享受样,骗过这等风月场上的老手也是妥妥的事。
到了里屋,十三娘不安分的将手探进了他的衣襟口,却让他按在胸膛上,东方宪轻笑一声道:“十三娘,我想问你借个东西?”
这话说得又轻又暧昧,语调靡扬,刻骨*,十三娘心中一痒,终于有了一种被嫖的感觉了,她倚身一靠,露骨三分:“借什么?只要姐姐身上有的,你统统来取便是”
言罢,媚眼一抛,脂粉夹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扑簌簌的往下掉,几粒粉尘钻进了东方宪的鼻子里,逗着他只想打喷嚏。
半阖着眸,狐狸狡诈一闪而过,拧在嘴角化不开的奸险笑意,他举着手就往她胸脯摸去……
十三娘娇笑一声,更是浑身软弱无力,她阖上了眼眸,似是陶醉的勾上了东方宪的脖颈,等着一番搓揉玩捏,好不*。
凉意从乳沟中传来,只是那么一瞬,她便浑身一个机灵,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钥匙转眼到了他的手里,再想抢回,为时已晚!
狐狸笑意狡黠道:“多谢十三娘,用用便还”
话毕,一手捏上她耳后的穴道,用了自己拿手的本事,只是三分巧劲力道,人已像一摊剔了骨的肉,软在了地上。
钥匙一抛,抄手一捞,在空中牢牢接住,东方宪敲了敲桌案三声,转眼夷则便也进了后舱,朝他点点头,便走到了案前扭开了姜檀心所说的花瓶,取出了那只匣子来。
“喀嚓”用钥匙解了锁,两本账目顺利到手!
……
也在此时,外头火光大作,似是火把照的满天红,夷则眉头一蹙,抬手打开了舱窗,探头一看,见外头码头尽是举着火把的衙门皂隶,看着架势不少于两百人,他冷冷开口:“门口的那个女人坏事了,这是知府衙门的兵”
东方宪鼻下冷哼,他在屋中寻了一张油纸,将账本包入其中,揣进怀里,抬眸问道:“你借来的兵呢?”
“在半里外的渡口接应,码头眼线太多,不宜打草惊蛇”
“奇了怪了,徐晋介知道的太快了!我夹着这个女人出去,你去找船舵手开船,我们到了半里以外再做打算,证物已到手,送出去便成”
夷则点了点头,闪身出了船后舱。
*
码头上的徐晋介急出了一头的冷汗,他接到巡抚飞鸽传书,叫他立刻派兵增援码头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怕是捅娄子了!事关“解语舫”这就大条了,有些东西要是到了朝廷手里,不仅仅是罢官革职这么简单,那是连性命都要丢下的呀!
他晃着胸前的朝珠子,快步走到了码头,见花船已经飘然远去,他恨得原地蹬脚直骂娘,像个没头苍蝇似得原地打转,顶戴也不要了,脑子一片空白,倏得一声鸣锣开道,似是又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迎着轿子跑去,一把搀扶上方下轿的巡抚戴伟刚,苦巴巴得皱着一张脸道:“抚台大人,这可怎么得了啊,您说他们是皇上派下来的上差?可怎么京城一点风声也没有啊,没听说过有姜谭新这号人啊!”
戴伟刚恨铁不成钢,眼角也熬得通红,气得不行。他刚从江北大营得到飞鸽传书,说是早上有人拿着御赐金牌上那调了两百兵丁,不走陆路,直接上河防营扣了河标,征用了十艘船奔着淮州码头而来!
“姜谭新你不曾听过?戚无邪你该知道吧!要不是江北大营还有马公子的老部下,咱们恐怕连被人端了老巢还在过寿辰呢,混蛋!”
“戚、戚无邪?这这关东厂什么事啊!”
徐晋介胆子小,连戚无邪的名字都念不顺口,一念都觉得减寿,这事要是跟东厂沾边,十个马公子都不够救他们的啊!
“姜谭新是戚无邪的对食太监,也是皇上跟前的司礼监秉笔,怕是奉了密令下江南逮我们的,好家伙,竟然让他找到了解语舫,不容小觑,希望十三娘把东西藏得够隐蔽,不至于让人抄了根”
抹了一把冷汗,徐晋介点头哈腰:“是是,十三娘素来精明,想必不会上一个阉人的当”
戴伟刚一掌拍上了徐晋介的脑门,恨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派人沿岸去追啊!看什么人从船上跳下水,死都不能叫他上岸,上岸立即抓捕!”
挨痛吃了一记,徐晋介唯唯诺诺的应下:“是是,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
夜幕中,花船逆风破浪,像离弦之箭,朝着半里地外的渡头飞速而去。
站在船甲板上,夷则眉头紧皱,他似乎想起了早晨江北大营的那个把总有些面熟,似乎曾哪里见过,想了很久,蓦地灵光一闪,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东方!跳船!”
“什么……?”
东方宪一头雾水,有些迷茫的扭脸看了看他,见他一副焦心的模样,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可有不妥之处?”
“我记起来了,江北大营的里有个把总从前是西山健锐营的人,跟着马渊献,徐晋介这么快就派人堵了码头,想必我们的身份败露了,檀心姑娘还在客栈,有心者只需一察,必定知道姜辛住所!”
薄唇紧抿,东方宪心中打鼓,不好预感油然而生,自己简直蠢极,竟放小五和她一人在客栈,人还生着病,如何脱险?
“如果败露了,那渡头更是不用去了,一招请君入瓮,想必已被人设下了陷进圈套。”
点了点头,夷则道:“我水性好一些,我去客栈救人,你从这里上岸,大路口便是驿站,金牌给你,五百里加急,你星夜便往京城”
东方宪虽然也很想赶回客栈,但他心里明白,夷则这已是最为妥善的分工之举,他水性确实不好,要从这里潜回码头不被发现,着实是不可能的,并无二话,他一口应下,脱下了身上的衣袍将油纸包裹了进去,两头一扎,绑在了后背,他朝夷则颔了颔首,一跃而下,扑腾,钻进了水里。
夷则走了几步,单手一劈,劈断了船舱外的戳灯杆,将木杆横在舱门之上,困住了里头的人。之后,小跑几步,纵身跃进水中,凭着夜色一点一点往码头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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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娘:老娘是童颜*,谁敢否认!摸过的举手!
姜檀心垂头举手,东方宪贱笑举手,夷则默默举手(众人狂吼:你丫什么时候动的手!)
徐晋介、戴伟刚、靳三恭、圆脸胖子、瘦麦杆子、更夫等1638个人觉得很赞
美艳无双戚无邪回复姜檀心:等着,本座杀过来!
夷则回复美艳无双戚无邪:主上……我错了……
美艳无双戚无邪回复夷则:等着,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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