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作诗太多,疏忽了文吏的功夫。”郑云鸣正议论间,突然听到船舱外一个声音说道:“作诗欲狂,作公文须思,二者并不矛盾啊。”
进来的正是现充任枢密院编修的刘克庄,他在江淮和临安游历十余年,说话间半点家乡福建的口音也听不出来了。
“郑总管在担心你文案功夫疏慢了哟。”魏了翁笑道:“潜夫,露一手给叔谋看看吧。”
刘克庄朝着郑云鸣躬身施礼,转身对督视相公说道:“就请总管出题吧。”
“不必别的了。”魏了翁说道:“就以总管当下遇到的这桩案子为题,写一篇给我督视府的奏报吧。”
说着他便详细的将这桩军士强奸民女案子讲给了刘克庄听。
刘克庄慨然而坐,打开砚台,展开文卷,左手磨墨,右手执笔,凝神听着魏了翁的说话。运笔如飞在官纸上写了起来。
当真如同他自夸的那样,一挥千纸,笔走龙蛇,不到一炷香时节,一篇洋洋洒洒的奏报就在刘克庄的笔下写成了。
郑云鸣接过这张墨迹未干的奏报细细读来,才现刘诗人不是白白在江淮幕中游历多年的。
奏报中满纸皆是“抱憾”“至痛”的字眼,显得对这件败德犯罪的勾当无比憎恶,也承诺一定要严办此案,让犯人伏法,让百姓平愤,好像是将责任全都一肩挑起的样子。
可你要深究下来,奏报里半点承认罪行是自己军士所为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文头字尾强调的总是案情尚未明朗,须得组织人证物证,多方调查,不可轻忽云云。
甚或于文章里暗讽何元寿等人“虽非本营事务,也肯秉直相助”,“拿得妇人口供,然终不知其所踪”“断然囚人,总管衙门全不知晓”,意思明明就是何元寿多管闲事不说,整个事件极有可能是他单方面的栽赃陷害。
刘克庄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桩官司,但南宋军中互相栽赃诬陷,军与军之间扯皮的案件他已经看了不少,何元寿的这点把戏他一看便知。拿了奸犯之人,又不用稳婆验身,又不用受害人当面指认,只是凭着几张口供就拿来上峰处禀报的,并不是真心想要维护军纪,甚至于,也并非是要将犯罪之人置于死地,他们所要的只是要把土龙军赶出郢州城罢了。
郑云鸣却异常惊讶,虽然刘克庄的名字后世的课本中都有,他并不是穿越后才知道,但与刘克庄相逢却只是今日。刘克庄方从临安来,京湖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在督视相公几句话的叙述里,清楚的抓住了这件事情的实质。
对于官场运作只有模糊概念的郑云鸣,正是需要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幕僚。
他躬身对刘克庄施礼,诚恳的说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如蒙刘先生不弃,请一定要来京湖帮我。郑云鸣如能得到先生的辅佐,就如同车辙之鱼突然得到了清水,自此畅快遨游,再无阻碍。”
魏了翁也说道:“男儿西北有神州,平戎策,今日展,如今正是潜夫施展胸中韬略的良时,郑总管是清之公之子,秉性豁达直率,正是你最好的幕主,有此良机万勿错过了。”
刘克庄躬身称谢,说道:“我因言获罪,被朝廷闲置了十年,如今刚刚起复就有郑官人这等热情邀约,怎能不是三生有幸?”
他朝着郑云鸣下拜说道:“如蒙总管不弃,刘某愿为帐下驱驰!”
“这就对了。”魏了翁显然很是满意这宾主二人的组合:“你二人一个是诗文名满天下的文士,一个是误投军旅的书生,将来京湖的军马里一定会多出几分书卷之气的。”
“我倒希望他们多几分杀气。”郑云鸣叹道:“虽然国家打了三百年仗,但军中只有暴虐之气而没有勇于杀敌的气概。这也正是我最头疼的地方。”
“行必信,言必果,功必赏,过必罚。就能促使他们奋勇杀贼了。”魏了翁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我这里有一个人原是你旧相识,治军有一套办法,不如你也一并延请入幕府,将来辅佐你治理军队一定能派上用场。”
郑云鸣随口应诺,心中却起了疑惑:自己认识的人还在督视府帐下的,究竟是谁呢?
魏了翁举手吩咐道:“去将那位先生请来。”又对郑云鸣说:“趁着他来之前的功夫,你还有什么需求,一并奏报了吧。”
郑云鸣从袖中套出一张文札,上面密密麻麻的用小楷写着相应的条款。
“我没有别的需求,只是还有三件事情想提醒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