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莫瑜中了举人,两家皆欢喜得很。贾母自然想到宝玉头上了,
宝玉今年已十七岁了,他哥哥贾珠十四岁进学,宝玉听闻在家学中念书好的很,偏一直不曾去考童生。如今二丫头的女婿已是中举,贾母颇有几分着急。因寻了贾政来问。
贾政捋了捋胡须道,“前些日子我也曾问过他们学里的先生,道是灵透有余、城府不足。考个童生不成问题,只是性子尚需磨练,先生道,不若晚两年再考。”
贾母仍觉有些不甘,贾政道,“姜家大公子也不曾考呢。所谓十年磨一剑。”
贾母这才怏怏的不再言语。过了会子,又问宝玉婚事。
贾政笑道:“这个我也想过两年,横竖宝玉不急着议亲。前些日子大哥道,儿子身为十一皇子之外祖却无有爵位,颇不好看。他恰在替圣人做一物,于国大有益处,若能成了,许能替我换个小爵位来。那会子再与宝玉议亲,不定能议个好媳妇儿。”
贾母大惊大喜,不由得站了起来:“当真?为何不曾告诉我!”
贾政笑道:“他不过随口一言。此物甚是机密,成与不成尚且两说,故我们不曾告诉老太太。”
贾母喜之不尽。这几年贾赦替圣人做的东西还没有不成的,往常都是做完了才说,如今既然肯先告诉贾政,必然有了十足把握了。不由得念佛道:“你们兄弟好了,我老婆子去了地下,也能见你们父亲了。”说着垂下泪来。
贾政忙宽慰了一阵子,贾母只说要去谢谢佛祖,打发他去了。
眼看着贾政才出门,贾母的面色忽沉了下来。
方才她忽然想一事。
原来旧年探春订亲的时候不曾择冯紫英那堂弟,不单冯家诧异,旁人也诧异,总有好事的猜测缘由。贾家这头贾母邢夫人王熙凤一概不知,唯有往冯家那头去探了。虽得了丈夫暗示、知道那次求婚有旁的缘故,冯家二太太尤恐传出去什么对自己儿子不利的谣言来,便向人说,贾府的姑爷都不得纳妾,知道冯府必不肯答应,故此给了低门小户。旁人自然惊诧无比,乃问缘由。冯二太太摇头只说不知,又道,这事乃是荣国公一个人定下的。
相似的大脑,脑补方向总是一致的。各家太太老太太想着贾赦前些年忽然将阖府的姨娘通房都打发了、而后才定下这个姑爷不纳妾的规矩,纷纷猜此事有后院阴私,且都猜贾赦早年夭折之长子八成死于小妾之手。更有那往贾府去的勤的,想着王夫人忽然就病了,且一病就是三四年全不曾出来见人;偏她才病了不久,贾赦竟帮着贾政升官了!里外里连在一处想了想,王夫人合谋贾赦小妾暗害了贾赦长子的故事,在一些太太老太太脑中出奇相似的冒了出来。总有那嘴碎的长舌的悄悄一个说与另一个,后传到北静王太妃耳中。老太妃也猜疑了半日,终有一日亲来见了贾母,说与她如今外头有如此这般谣传。
贾母口中虽直批“胡说”,面上做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来,内里早惊涛骇浪了。
她从前不曾疑心这个乃因她知道贾赦早年那一院子的小老婆没一个有能耐的,如今听了这话,不由得越想越生疑。
贾母并不知道贾赦挑了这三家女婿侄女婿甥女婿都定下“不得纳妾”的规矩,虽此事并非机密,偏没人想得起来告诉她。只是迎春那女婿门第儿不低,连迎春怀孕那会子都不曾见一个通房丫鬟。贾母当日心中也曾有几分纳罕,并暗暗称赞孙女儿好手段,往日竟不曾看出来。忽然听说竟是长子与人结亲时便议定了的,连探春都因为这个不肯许给冯家那般人家高门第的人家,她能不起疑么?
须知贾赦往年日日都耗在后院与小老婆吃酒,旁人不知道,贾母比谁都清楚些。回头想着,只怕长子委实查到了什么阴私之事,才将那一院子小老婆统统打发了。
又想着当日贾赦查出王夫人贪墨中馈银钱、并坐下许多糟心事、甚至算计到贾琏头上去,终也不过收了她的权柄作罢,还替她收拾了首尾。后来她只向凤姐儿稍稍有了一个小动静、半分不曾当真与贾茁母子有害,怎么竟让关进佛堂了?一关三四年,连她女儿做了贵妃生了皇子也分毫不见有欲放她出来之意。偏贾赦对元春与十一皇子他竟十分在意,早早便做了盘算,且步步精心。足见贾赦对二房之怨恨唯在王氏一身尔。这般教贾母如何不胡思乱想?
莫非,当年长孙之死,当真如外头那些人所猜那般?
若当真如此,日后若当真能扶起十一皇子,王氏这个外祖母却是藏在他母族的一根刺。放她出来、只怕贾赦将与二房翻脸。没了贾赦的扶助,单凭二房压根儿不可能撑得起一位太子。不放她出来,又恐元春知道了生事。
今日听贾政这么一说,贾母思忖了半日,不由得渐渐生了异想出来。横竖王家如今有了王熙凤,早不管她了。贾母长叹一口气。如有一日王氏引得贾家兄弟阋墙,就莫怨她老婆子狠心了。
另一头贾政虽心里盘算着来日得了爵位在与宝玉议亲,心里十分明白,如今阖府荣辱皆系与他长兄一身,便来与贾赦商议。
贾赦有时候想到宝玉的亲事也头疼得很。宝玉并非寻常的古代少年,从原著上说是有来历之人,从后世评论看来这孩子追求精神共鸣,且贾赦眼瞧着此子颇有朴素的民主思想,还预备将来引着他做革命先锋呢。这孩子倒是不好随意与他定人家的。他想了会子,看看贾政那张书呆子脸,乃道:“我先在外头让人打探着。”
贾政直将“外头”二字想作“姜大人与齐大人”,笑拜道:“多谢兄长。”走了。
贾赦又想了想,直让人将宝玉喊来。
不曾想这回宝玉来得到快,且面上颇为自然,不似前几回一般,进了他大伯的书房如进了刑部大牢似的。
宝玉行了礼,笑道:“我早猜着这几日大伯会寻我。”
贾赦自己斟了一盏茶笑道:“我却是临时想起喊你的。”
“左不过这几日罢了。”宝玉道,“老太太前儿抱怨大伯与父亲不惦记我的亲事呢。我寻思着,依着大伯的性子,大约会来问我自己的。”
贾赦这才明白贾母剧透了,笑道:“知道就好,你今年十七了,我只问问,你想要个什么样性子的女孩儿同你过一辈子。须知咱们这年月,悔婚却是不易的,你好生思忖着,定了就不便改了。”
宝玉摇了摇头:“我这会子不想定亲。”
贾赦自然知道他心里还有黛玉,乃劝道:“不是让你立时就定亲,只是你得想想,预备寻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晚两年倒没什么,横竖你还小呢。”
宝玉又摇了摇头:“旁人我是不同他说的。只是大伯,我瞧着倒是个知道我的。我这会子想不了旁的。”见贾赦还欲劝,忙道,“那日伯父同我说,若天下众人能一道定规矩,规矩便能公平些。我后来寻思了许多日子呢。偏伯父后头又不曾教导我。”
贾赦笑道:“我却一直在等你想出了什么来告诉我呢,这么些日子可有所得?”
宝玉叹道:“无。我曾翻阅史书,历代兴亡皆如此。明太祖朱元璋本是贫寒出生,乃伯父所云之弱势。偏他一得江山立时摇身一变化作强势者。我也明白伯父早年所言‘如不好生考个功名则人尽可欺’了,强势弱势、单看权在谁手。强势未必相欺弱势,偏他若想相欺,弱势无可奈何,只能受着。”
贾赦大赞:“竟能看出这个!你小子当真不错。”又道,“不错,强势弱势,须得看权在谁手。而权在谁手,终于得看兵在谁手。”
宝玉接口道:“偏弱势一旦得兵,便不再为弱势,他所定的规矩,依然偏着强势。”
贾赦点头:“故此,若要弱者不弱,须得弱者有兵。”
宝玉摇头:“又是死局了。”
贾赦笑道:“我说的是,弱势者始终有兵。”
宝玉忙施了一礼:“求伯父赐教。”
贾赦道:“你忘了一事:兵士本身其实是弱势。他们盛世为兵户、不入权贵之眼;乱世则多为被强征的贫寒农户。他们自身及其家眷,俱为弱势。”
宝玉一愣:“可他们得听将帅的。”
贾赦笑道:“若兵士自有主意,将帅官员之令一旦危及他们自身家眷,便不肯从呢?”
宝玉想了会子:“不能。兵士不曾读书,自己并无许多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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