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暗地里长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石道人的这一番推敲确实可谓冷静细致,面面俱到,没有足够的眼光见识和推敲是绝做不到的,他能拉起这两千多江湖客的联盟来,看来并不是只靠着两把犀利的飞剑,更不是头脑一热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谋之辈,这分明是事先和人一起多番商议才得出的这个结果。
只可惜细致严密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正确,如果是在事先就在心中隐隐有了番所欲的结果,那再细致的推论最终也只是成为那已定下了的结果的有力佐证。
所谓利令智昏,并不是说只有蠢人才会干蠢事,聪明人一旦太过聪明,干出来的蠢事反而更蠢,因为聪明人觉得自己绝不会做蠢事,还能找出足够多的证据证明这蠢事其实并不蠢。
说到这个地步,唐公正也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将那口气叹了出来,对石道人抱拳道:“既然石道长早已将情状推断得如此细致,那唐某也不再说什么没用的废话了。只是望道长处处提放小心。”
石道人也点点头道:“四少一片苦心,贫道记下了。关于令弟之事四少尽管放心,只要四少和我们一起等到那祭炼灵火完毕之时一同冲进去,有我夺宝盟两千高手在,只要令弟确能平安撑到那时候,定能保他全身而退。”
###
从石道人的木屋中出来,唐公正抬头四看,这漆黑的夜色已被不远处那巨大的火球驱散得一干二净,林间空地上,不少夺宝盟的年轻弟子还在高声喧哗,嬉戏胡闹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法术造成的奇景。还颇为兴奋,欢喜得宛如一群群扑火的飞蛾。
唐公正皱眉叹了口气。然后将目光移向远处一棵大树。这是这树林中最高大的一棵,而这棵树的顶端之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正盘坐其上,身周似乎有淡淡的金光浮现。
好像感觉到了唐公正的目光,这人也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眼,对着唐公正微微一笑,很带喜感的模样更是让这个笑容很亲切,随即这人开口说:“我知四少有话要问贫僧。不如上来一叙吧。”
隔着数百丈的距离,明明该是连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的,但是这人的音容笑貌还有声音却好似就在面前一样,只是因为这人想让他看到听到而已。唐公正想了想,快步走上前去在树枝上几个纵跃跳了上去。
树顶之上,十方起身,对着跳上来的唐公正合十一揖:“我知这一路之上四少就有话想问贫僧。但是碍于人前人后,顾忌伤了贫僧和净土禅院的名声,没有直说。现在便请四少问吧。”
“......”对这位小神僧的话语,唐公正也颇有些无语的感觉,想了想,还是说:“既然如此。那十方神僧就是知道我会问什么了吧?”
“小僧十方,不是什么神僧。四少是想问,我佛门讲慈悲,净土禅院更宣扬普渡天下众生,为何明明知道此事中有阴谋。却不闻不问。小僧来此之后也只是闭口不言,混入这夺宝盟中袖手冷眼旁观?”
“......对。我便是想问这些。现在请十方大师不吝赐教。”
“小僧十方,也不是什么大师,四少直呼便可。”十方又是一笑。“多的小僧也不说,只反问四少,之前四少去和那黄山剑仙密谈,出来之后一脸郁郁中又见隐隐愤慨,可见乃是去和那黄山剑仙陈痛利害结果铩羽而归。凭四少之气魄魅力也无法劝说得了,四少觉得旁人再说什么可还有用么?”
“......十方大师,但你佛门......”
“小僧十方,不是什么大师。我佛门虽讲慈悲,却更重因果。我问四少,这些人可是被人骗了,被人胁持了,被人诓来此处的么?他们之前的消息探查可比四少你做得更仔细吧?想得也更周到吧?难道他们不知这天火派行事起来杀人如割草?难道他们不知这事有极大风险?前日我和明月姑娘半路中遇见一帮夺宝盟的,那些人杀人抢劫已落得和强盗无异,他们还贪图明月姑娘美色,结果被明月姑娘反手杀了数十人,贫僧再出言警告。但是你看,那些人中依然还有不少人并不死心,尾随而来了。”
唐公正随着十方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批新来的正66续续被外围警戒的弟子接入进来,虽然并不多,却也有数十人。
“所以他们来此处,并非不是有人诓他们骗他们,而是他们自己要来。这些人深陷因果心魔的迷障当中,他们自己要来,也是他们该来。”
“......”唐公正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今天这么多无语的时候。“久闻佛门有舌灿莲花之说......你若将这番说辞用去和他们说,说不定也就能让他们明白了。”
“阿弥陀佛。话本来就是说给能听懂的人听的。当年世尊亲授**,也未见得真个能普度众生。若要摆脱这业障心魔的因果,也只有靠自己的大毅力,放下心中的贪嗔痴三毒。”十方摇头晃脑说着,那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看似有些可笑,但是内中却明亮清澈得好似两口万丈雪山上的千年寒泉。“贫僧问四少,你自己可放得下自身的心结,转身就走,走脱这业障是非因果的漩涡么?”
看着那双清澈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唐公正居然微微有些恍惚的感觉,好像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远比任何时候更清晰。不过他旋即又一笑摇头:“大丈夫有所必为。兄弟之情,兄长之责,怎能放得下。”
十方笑着摇了摇头:“是了。四少自己都是放不下的人,又如何能怪别人?最多那些人是贪,是嗔,四少是痴罢了。”
“......那十方你到此处,身入这业障因果的是非圈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想看的,做能做的。”十方笑了笑,又盘腿重新坐下,闭上了眼睛,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睁开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有护着明月姑娘。”
###
当在木屋中见面,唐公正看着小夏的脸色的时候都是心头重新又是一沉,问:“怎么了?难道没问出来什么么?”
“问倒是问出来了.....大概也和我们之前所料的差不多...只是......”小夏的眉头紧锁,右手大力搓弄着自己的下巴,搓了搓忽然问:“四哥觉得那初阳道人怎么样?之前你看可有什么古怪之处么?”
唐公正连忙问:“怎么了?那人有什么问题?”
小夏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我感觉好像又有些古怪...四哥你觉得这人之前的言谈举止,神情姿态可有什么有异于常人之处么?”
唐公正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虽然之前接触不多,但说话做事看起来也没什么古怪,连说起灭门之仇的时候也是神情自然,确实没有丝毫的异样。”
“...我也是觉得不似作伪...”小夏挠头。唐公正的眼力和江湖经验不用说,他对自己的眼光也有十足的信心,这十多二十年的江湖路走下来,他看人的眼光早已磨练得尖锐无比。之前初阳道人的表情神色确实自然,没有大哭大叫,但语气眼光深处的那种怨毒和悲愤却浓得化不开,小夏甚至都想象不出有什么人平白就能演得出来。
“虽然我们仓促间对此人的背景来历都无法确认,但是此人的重要性举足轻重,石道人和夺宝盟中的其他几个盟主也必定会仔细调查清楚。虽然这些人利令智昏,但却不是莽撞的无谋之辈。”
“......算了,至少他说的法子应该没问题。”小夏摇摇头,也许那初阳道人是有什么脑疾之类的吧。“那四哥在此歇息,我就潜入进去看看。”
说话间,小夏取出石中泥给他的那块土咒泥球,身体无声无息地沉入地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