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娶妻么?”
许驰立马放下双脚,坐正正色问道:“你喜欢男人?!传闻是真的?!”
张作诚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我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我曾向她家下了聘礼。”
许驰注意到了那个“曾”字,顿时他知道背后有故事,他现在时间大把,因此他选择耐心地听张作诚讲下去,或是解释下去。
张作诚端起冷茶润了润嗓子:“她很漂亮,有许多年轻俊彦在追求她,本来她答应了我的,待我科举高中之时,就是她过门之时。”
张作诚起身环顾四周,面色凄然,语气中终于有了些许的起伏:“可最终我来到的却是这个鬼地方,婚事自然吹了,那年我醒来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信,她漫不经心地和我说她要嫁去帝都了,以后别联系了。”
张作诚深呼了一口气,将泪水憋回去,因为每当他回想这件事的时候他总会软弱地落泪,张作诚的双眼不知何时变得赤红,胸中充斥着浓浓的悲怆,他将双手撑在书桌上:“我之所以给人做奴才,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人照顾,我的升迁速度自然会更快一些,我等不了,我要做大官,我要尽快到帝都去,我发誓终有一日我要让她后悔,我要让她亲眼看见她所能依靠的,她所羡慕的,遇见我的时候都要给我跪下。”
许驰慢悠悠地道:“这才是你改变的理由?她如果嫁给你,你又能给她什么呢?虽然我没有过喜欢的女子,可是我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的,她嫁给你,就要陪你来这穷乡僻壤过苦日子,这里没有集市,没有金银头钗,没有首饰,没有漂亮衣服,没有侍女,什么都没有,而她呢,还要每天照顾你饮食起居,一日三餐,迟早会变成精打细算的乡间平常大婶,而且整日还要担惊受怕,生怕有山贼摸进来把你或她掳了。”
“这么说她是对的?”张作诚不解问道。
许驰盯着他的眼睛:“我并不懂这些,我只知道也许她的确有错,的确太过现实,可你想过没有,你又有什么资格苛求她?让她和你来这么偏僻的一个小地方?这里山贼肆虐,你又有多好,能让她不顾一切嫁给你这个小小的县令?为了这样的女子改变是极其不智,也是不值的。”
张作诚脸色变得苍白,他颓然坐了回去:“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她答应了我的,我们牵过手的,我没想到她会那么现实,原来她并没有那么爱我,她爱的是前途远大的状元,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县令,我放不下。”
许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懂爱情,因为我不懂女人。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楚嫣然一介女流不能服众,她一心只想着为他夫君报仇,我故意放她走,承诺用你的命去换取她的投诚,等剿完匪后直接翻脸。我也问你一个问题,那几个捕快呢?”
“自己致事,全都既往不咎。”
“呵,也对,你都要走了,反正他们对你构成不了威胁,你才会那么宽容大量。”
许驰点点头后接着道:“不错,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命令你的手下取汪大富的血?王成的母亲呢?”
“是我的主子要的血,我为了讨好他,告诉他你的血能救命,也许能延寿,那四个人是他派过来的,毒药也是他送的,他们取血的时候我是不知情的,不过灭门的确是我的意思,我要汪大富的家产贿赂上官。他们取完血的时候才和我说,不过还好我反应过来了,我骗他们那颗延寿丹我自己吞了,保住了王成的母亲。”
许驰轻声道:“还算是个人。”
张作诚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神灰暗,充斥着死气,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他颤声问道:“你说如果我是修真者是不是我的结局就不一样了?她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而我也不用整天想着如何升迁,如何媚上,一切也许会像我向她所许诺的那般美好,我会带她游遍天下。”
“你服了毒?”许驰皱眉问道。
张作诚没有回答,继续急声道:“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是修真者,天生超然,你可以不受凡世的束缚,那些蝇营苟且之徒别想用凡世的权势让你低头,那些凡世的算计你反手可破,而且你孤家寡人,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遇见烦心事出剑就可。可是我不行,我家中双亲尚在,我恩师对我有大恩,我必须要出人头地,而且他一定要得到你的人,把你当成血奴,不然就要我的命,他是帝都高官,动辄可要我全家性命,我没有选择,可是我不后悔,别怪我。”
说着说着,张作诚七窍开始流血,一脸血色的他嘶声道:“其实那晚没有信鸽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了,愿赌服输,我其实早已经安排好了,我已递信向凉州请辞,我的一个同窗之后会来古县上任,他很正直,会是一个好官。”
“可有遗言?”
张作诚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血泪不断地流下,他像个孩子般抽泣着:“她答应了我的!她明明答应了我的!”
张作诚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直至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声音才越来越小,终不可闻。
看着张作诚逐渐冰冷的尸身,许驰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我会去帝都,替你看下那个女子过得怎样,顺便替你好好拜访一下你口中的那个人。”
许驰加重了“拜访”二字的读音,想必等他去了帝都,张作诚的主子的下场定会非常的凄惨。
世间就是有那么多的无奈,如果张作诚当时没有书生意气,没有被打压,没有被世家子弟抢去位置,如果他考上了状元,也许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张作诚此刻可能正和自己的青梅竹马一起并肩游山玩水,而他许驰还是缩在这个小县城里,一直默默地积攒着灵力,希望终有一日能为爹报仇。
可惜“如果”的意思是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了,张作诚的命运已经被那些愚民的无知言论和那个女子寄来的信悄然改变了。
古县里最为了解许驰的是张作诚,他其实知道只要没有对许驰造成伤害,许驰谁都可以原谅的,因此许驰也可以原谅他的,可是许驰不可能去当一个每天供人抽血的血奴,因此面对自己主子即将来临的责难,张作诚为了不连累家人选择了自杀。
今天是许驰叹气最多的一天,许驰深深看了张作诚的尸身最后一眼,面无表情地默默起身,将身下的太师椅狠狠摔在一边的墙上变成散件,才推门走了出去。
县衙外的那些爆竹声、敲锣打鼓声,欢呼声此时听起来异常刺耳。
许驰突然想到:“为什么我当初会决定储存灵力百年去挥出一剑,而不是踏上寻仙之路?”
没有答案,要是许驰能看到那根因果线,也许他能明白点什么。
许驰对着五光十色的天空伸了个懒腰,脸上又恢复了淡然。
终于,古县的一切都结束了,他可以走了。
(第一卷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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