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做裙子如今连脚面子都盖不住了。从李想来到这里，小桃娘这大半年间来看了她两次，除了把她攒一点零钱拿走之外从没给她带过什么东西。

    小桃私下里提起她爹娘，常说是前两年她阿娘来时候给她带过果子，给她做过鞋……李想明白她感受，她珍惜与爹娘感情，毕竟她只有一个阿爹一个阿娘。可她父母却还有其他孩子，一开始还勉强凑活，可时间总能冲散许多东西，她爹娘，现似乎只把她当做给弟弟赚钱工具了。

    这个时代虽然相对开明，可重男轻女思想是根深蒂固。男孩子，无论谁家，都是宝贝；而女孩子很多时候只是资产，而且是负资产。女性地位低下使得她们只要一出嫁就几乎完全成为婆家成员，辛辛苦苦养大，赔上一堆嫁妆送给别人家，这是许多人从经济上就无法不讨厌女儿实际想法。小桃父母显然也是这么看，反正以后不是自己家，那就得赚回本儿，养到十几岁，送给别人当女使，给家里赚点钱回回本儿。至于小桃未来，比起他们儿子，算什么呢？

    李想会想这么多，倒不只是因为小桃事情。他现正青州办理开纸坊需要一些手续，顺便来拜见一下吴知州。知州这里，李想听说了一件让他挺难受事儿：十九个被拐女孩子，除去李小娘子跟钱寡妇闺女，剩下十七个，都是临近州县姑娘，远不过四百里，近家就临县，才五十里。可是，两个月过去了，只有九位姑娘家里来人把她们接回去了，这九个姑娘显然是比较被爹娘爱惜。而其他几家，明明官府传信时候甚至通知他们来回路费有政府报销，可他们还是没有来。

    就李想进城前一天，有个明白自己被家人抛弃姑娘房梁上栓了根绳子，自杀了。她们被拐卖，被人贩子打骂恐吓，明知道前途可能一路坎坷，可却没一个人想过放弃生命。可面对家人抛弃，完全没有了希望女孩子，除了死，似乎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了。

    吴知州被气够呛，原本灭了一个拐骗团伙，这是非常好一件事情。而他因为怕这些女孩子爹娘不领她们回去，连路费都给报销了，居然还是会有这么多家没有来接闺女，这算什么事儿！

    再不想办法怕是事情要越发糟糕了，有一就有二，第一个姑娘自杀后，又有一个姑娘想自杀，只是派去照顾她们女使有了提防，及时给救下了。可这种事情哪里是能防得住，不赶紧想办法，早晚还得出事儿！

    吴知州愁得要死，胡子都给拽断了几根，通常遇到这种事情，换了别地方父母官，办法多得是！简单就是官府随便出点嫁妆，就地把这些姑娘嫁了。可吴知州不想这么草率啊，这种情况下这些姑娘根本没什么选择权，而来求娶被拐姑娘往往都是因为各种问题娶不上媳妇人……这样匆匆处理掉，其实就是让这些女孩子换个地方受罪，搞不好比被拐卖过还惨，这么做，不过就是官员推卸责任方法罢了。

    汤主簿意思是官府出面作保，给她们找工作，做女使什么。吴知州叹道“满城穷人家小娘子，想雇来几个做女使容易得很，谁乐意为雇个洗衣服扫地女使专门跟官府打交道？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

    两人正愁着，李想正好过来，看他们全都一脸不高兴，就顺口问了一句。两人把情况一说，李想也难受了，他从小是母亲一个人抚养大，而母亲工作十分辛苦，他很小时候，那会儿邻里关系比后来年头儿亲密多了，李妈妈就常把他托付给邻居家阿姨或者奶奶，他几乎把他们家那趟儿平房儿七八家邻居饭吃了个遍儿，也习惯了被各种女性照顾日子。

    可能就是因为从小几乎都是纯女性环境里长大，李想性子格外柔和，对女性态度也十分尊重。李想对李清照感觉远比对赵明诚亲近，不只是因为他是被李清照带回家，而因为比起男性，他习惯跟年长女性亲近。

    这会儿听说这些姑娘所处困境，李想心里很不好受，他喃喃道“怎么能说女孩子是赔钱货呢？女孩子不也能干活也能赚钱么？有些活儿女孩子比男孩子干都好呢，比如纺线啊织布啊。要不是怕专招女工被人说坏话，我还真就给我纸坊招女孩子干活呢！做高级纸品需要有耐心，手巧……”

    李想喃喃叨念着，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猛一抬头，却看到吴知州跟汤主簿全都目光灼灼看着他，一脸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