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彻底无语,想欺骗小孩,反倒被 小孩欺骗。书房外的云梦飞则无地自容。
乔翠尽量把自己的秋冬衣服装进箱子里,无奈衣服太多放不下,她拿出那件新嫁衣,端详了一番,惋惜了一番,和几件夏季衣裳一起用布包好,然后连同箱子搬回自己成亲前住的房间,然后用桌子椅子凳子挡住两房之间的门口。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云梦飞呆呆地立在对面的墙角里。
下人来传饭,乔翠领着栩儿下楼。云梦飞默默地跟着。
韩丰年和彩屏应邀前来,两人自觉坐在方桌的最下手。林大海亦在场,他铁定九月初一离开,林源有点伤感,尽最大努力挽留。坐在林源右边的林彩凤羞愧地低头不语。柳子华也默然。乔翠不愿意坐在云梦飞身旁,要跟彩屏换位置。柳菲脆脆的说道:“乔姨,你不是一向坐在爷爷的身旁吗?怎么跑到彩屏姨那里去?”乔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门房安叔领着两位官差走进饭厅。两人参见过林源,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家大人即将调回京城,临行前想请乔姑娘到府衙一叙。望林老爷恩准!”
乔翠木然地站起,喃喃说道:“怎的忘了他?”便应声道,“我刚好也有事找你家大人,麻烦两位大哥引路。”两位官差做个请的手势,乔翠摸摸栩儿的头,笑眯眯地跟两人离开饭厅。
林源、林大海、柳子华、云梦飞和韩丰年齐刷刷地站起来。林彩凤和彩屏则有点慌乱地抬起头。
钟诚在四川巡抚三年期满,名望颇高,石亨感觉脸上有光,加上夫人思念女儿,所以向天顺皇帝力荐他回京。乔翠虽然讨厌他是石亨的女婿,但知他跟他岳父不是一路货色,钟夫人石氏亦知书识礼,平易近人,所以不十分反感;另外宴席菜肴普通,比于谦家稍好,没林家庄丰富,证明他们不是贪图享受的人,心中好感倍增。饭后,三人到书房闲聊。下人捧上茶后,钟夫人突然想起有事未办,让两人继续聊,自己离开书房。
乔翠笑道:“钟大人真是幸福,作巡抚可带家眷。想当年我爹只能带一仆人,单人匹马巡抚周梁晋,风风雨雨一十九年!”
钟诚笑道:“正因为于大人饱尝思亲之苦,所以奏请皇上准许外官带家眷上任,而且不必每年回京述职。一切都是托于大人的福。”
乔翠长叹一声,“如果我爹在,我也不必落到这田地!唉!”
钟诚惊讶地说道:“乔姑娘与云公子夫妻和睦生活幸福,何出此言?”
“和睦幸福?”乔翠冷笑一声,“骗人的!我一点也不幸福。请问大人能否帮小女子一个忙?”
“姑娘直说无妨。于大人对钟某有栽培之恩,恩同再造。钟某日夜耿耿于怀,恨无以为报,如能帮上姑娘的忙,钟某万死不辞!”
“那太好了!大人,我想请你劝云梦飞休掉我!”
钟诚大吃一惊,握住的茶杯几乎落地,“乔姑娘,你怎么开这种玩笑?”
“不是开玩笑。”乔翠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生活得很压抑,一点也不幸福,我想离开成都,过一些正常的日子。”
“可这没必要休夫。乔姑娘,你这是休夫,万万使不得,云公子对你很好,有目共睹。难道林庄主对你不好?”
“不。林叔叔待我很好,是其他人讨厌我、憎恨我,经常借故有意无意嘲弄我、打击我,云梦飞甚至动手打我。不信,你瞧?我不想再忍。”她摘下包头的布,让那道恐怖的疤痕露出来。
钟诚倒抽一口冷气,茶杯落地开花,叫道:“他为什么……?”
乔翠轻轻地重新包好头,“因为……因为我曾被人奸污过,柳子华抛弃我,这里的人都瞧不起我,他也瞧不起我。爹去世时,我身上还有二百两银,可是被人盗了,不然早已离开此地。我没盘缠,又长得丑,所以才忍到今天……”
“谁奸污你?”钟诚愕然。
“王牵牛。成都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乔翠垂下头,吸吸鼻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否相告?或者我能帮你。”钟诚眉头紧蹙,双眼盯住她。乔翠的泪水悄悄爬出眼眶,“大人,是真的。我一直想忘记,可是总无法忘记,时常在梦里哭出来,我一直不敢说,以为这样人家就不会知道。可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逆转。无论我说与不说,人们都不会放过我,到头只害得自己疯疯颠颠……”
“你当年忍住没说,其实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对吗?”钟诚凝视着她。
“铭心刻骨,没齿难忘!”乔翠点点头,紧咬着嘴唇,泪珠大串大串簌簌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