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年的宰相文天祥也是在这个刑场被杀害的。
范广听罢,激忿的心情平静下来,呵呵笑道:“大司马,你的话倒令我想起你的那首旧诗《石灰吟》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大司马,今日虽将身首异处,能有幸跟随大司马共赴黄泉,名垂青史,也不枉此生!”
王文痛骂过后,心感畅快,喝下第二杯酒。
午时一刻,人群里有些骚动,原来有个脏兮兮的乞丐拄着一根绿竹棒,棒上系着一壶酒,钻进拥挤的人群中,不断向刑场靠近。人们见他蓬头垢面,穿着破烂,满身污秽,臭不可闻,纷纷掩鼻子让路,因而他不费什么工夫就来到刑场边。刑场的守卫驱赶他,他说道:“于大人曾救过俺一命,此刻他要去了,俺要送送他。求大爷行行好。”他不停地求,不停地拜,一抹鼻涕一抹泪的擦,守卫看得恶心,大声呵斥,不断驱赶,惊动于谦。于谦打量着来者,大吃一惊,请求守卫允许他进入法场祭奠。守卫本不答应,但见乞丐肮脏的唾沫鼻涕快喷到自己身上,吓得连忙后退几步,乞丐乘机钻进刑场。他“扑嗵”一声跪在于谦面前,泣不成声。
于谦盯住绿竹棒,压低声道:“小乔,你想劫法场?万万不可。”没错,乞丐是乔翠假扮的。她念念不忘自己失去的喷火棒,哀求陈逵找神机营的人做了一根,故意漆成绿色竹子的模样,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不被盗走,不过这棒唯一的不足之处是不能作剑鞘。她确有劫法场的打算。周围人声鼎沸,所以没有人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乔翠泪水涟涟,哽咽道:“爹,你放心,程大哥已经把明珠姐和广弟还有栩儿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都冀望你平安无事。你不可以死!你必须亲自跟那昏君对质,你明明是无罪的,他却诬蔑你谋反要杀你,天理何在?”
于谦平和地说道:“小乔,听我说,没用的。石亨和徐有贞复辟有功,要排除异己,皇上对他们言听计从,就象当年的王振一样,皇上明知他贪赃枉法却依然睁一眼闭一眼。皇上就是这个性子,说什么都没用。小乔乖,千万别想着劫法场,否则给奸臣逮到把柄,我们真死不足惜了,而且周围有重兵把守,插翅难飞,你不能白白丢掉性命。冕儿、明珠和琼珠都是自立能力很强的孩子,广儿天真无邪,然而也通世情,能自理;只有你令爹最不放心,今后要学习善待自己,善待栩儿,为了栩儿,好好活着。别让爹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乔翠听得,泪珠更加滚滚而下。
于谦叹了一口气,道:“小乔,去年七月二十日子华曾上京找我,专门谈及你和栩儿的事。如果陈逵不娶你,你就到开封府汴梁城找柳教主讨回白银一万两,以作你和栩儿今后的生活保障,那是你们应得的。他说过一辈子都有效。别赌气逞一时之强耽误栩儿,一定要好好培养他,他是个旷世奇才,不要埋没他。”
于谦真是明察秋毫。想到自己一时不慎断送了婚姻,乔翠哽咽得无法言语,只是拼命点头。
一旁的范广见于谦跟一个乞丐喋喋不休地闲谈,替她擦泪,循循善诱,有些奇怪,当看清是乔翠时,不由得苦笑道:“小乔贤妹,幸亏你未选择我,否则连累你了。”乔翠咽下泪水,“我宁愿跟你们共赴黄泉,也不想留在世上独活。”
“蝼蚁尚且偷生。如今我命犯小人,不得不死啊!我去后,麻烦小乔贤妹你替我打小人,我泉下有知会得安慰。”范广半开玩笑半认真,乔翠含泪点头。范广又说,“小乔贤妹,我有句话想问你,你一定要老实跟我说,否则我死不瞑目:我真的不介意你的过去,为何你一再要拒绝我?”
乔翠擦擦眼睛,吸吸鼻子,“因为你曾说过要娶一位大美人为妻,我不但不是美人,而且毁了身毁了容,我怕你会后悔,会嫌弃我,我连最美的回忆也失去。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只有不嫁给你,我才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个人真正爱过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范广叹息一声,“唉!你误解我的意思,其实无论她长得怎样,与我相投就是我心中的大美人,与我不合的,即使有倾国倾城之貌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午时三刻将到,行刑官催促祭奠法场的人离开。乔翠敬了范广一杯酒,然后死死抱住于谦痛哭,不肯离开。于福也不肯离开,他要坚守到最后时刻。
范广忽然嬉笑道:“小乔贤妹,我快要死了,能吻我一下么?我相信陈逵是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的。虽然你今天的打扮令人不敢恭维,但我不怕。”乔翠的泪水再度滚滚而下,捧着范广的脸,动情地吻一下他的嘴唇。范广嘻嘻地笑起来,“怎么又香又甜?你真狡猾。”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疯狂地热烈地吻起来。王文不好意思地扭转脸。
于谦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知道乔翠跟陈逵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