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暂将团扇共徘徊（二）

    乾清宫内低沉无声，铜炉里烧得正旺，一身龙袍的玄烨轻声唤道，“岚儿。”

    “皇上恕罪。”岚音失神的回应，“臣妾莽撞了。”岚音委身行礼，送给宫外弟弟的信函，至今毫无音讯，岚音内心苦闷不堪，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玄烨缓缓站立，望向菱花窗棂，“八阿哥随裕亲王已经平安到达平阳府，朕将赈灾的银两，已经交给太子和大阿哥协办，等过些日子，安置好灾民，裕亲王和八阿哥便会回宫，岚儿勿要忧虑。”玄烨静静宽慰着岚音的心。“临行前，朕交代过裕亲王，定会护八阿哥周全。”

    “皇上运筹帷幄，真是百姓之福。”岚音笑意盈盈。

    玄烨岿然未动，孤寂单薄，宽厚的后背变得单薄，甚至有些微驼，双鬓染霜，银丝凸显，马蹄袖下，紧握双拳，“朕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岚音叹息，皇上的确是勤政爱民的好皇上，劳心伤神。

    “皇上，阿哥们都已经悉数长大，这朝堂上的事情，还是多交给太子和成年阿哥们去做，皇上也好喘口气，只要牵住风筝的线，就让他们高飞吧。”岚音柔声回应，好皇帝都是拼劲全身气力，兢兢业业，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凄凉一世。

    好皇上更为辛苦，难得睡下一个安稳觉。

    “阿哥们皆已成人，朕很欣慰。”玄烨重叹，“阿哥们个个生龙活虎，英才少年，朕高兴啊。”

    “这都是皇上循循善诱的功劳。”岚音欢颜以对。

    “朕只希望他们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而不是争权夺利的伪君子。”玄烨铮铮而语。

    岚音微颤，“皇上尽在掌握，定不会发生伦常惨案。”

    玄烨轻轻叹息，朝堂上大阿哥与太子的争夺由明转暗，太子更是独大，大到已经威胁到皇权，这些年，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玄烨陷入无限的苦闷，好似行到苦海中的一叶扁舟，无边无岸，茫然失措，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划行。

    岚音深知皇上心中难以道明的苦闷，却不知如何慰藉。

    片刻后，玄烨转过身，牵住岚音冰冷的手，“岚儿，朕老了吗？”

    岚音望着玄烨眼中的难以掩饰的慌乱，深知玄烨对岁月的恐惧，反而相问道，“噶尔丹未除，天下还未大定，皇上怎能老呢？”

    玄烨哈哈大笑，用力的拽着岚音，健步走到挂在墙上的疆域图前，兴致勃勃的讲道，“看，岚儿，这就是朕留给大清子孙后代的锦绣河山。”

    岚音看着疆域图上细细勾勒出淡淡的丹青，幅员辽阔，气势恢宏，感叹道，“皇上的文治武功，堪比开国先祖，名为守城，实为开创，真是万民之福，臣妾三生有幸，能侍奉皇上身边，真是老天眷顾。”

    玄烨深情的望着疆域图，脸上洋溢着威仪的笑容，汩汩暖意传递给岚音。

    而岚音的心依旧冰封千里，小手依旧寒冷。

    “岚儿要保重身子。”玄烨心疼的握着岚音的手。“朕还要和岚儿白头偕老。”

    “不碍事，这些都是陈年旧疾。”岚音故作娇羞的扭过头去，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和慌乱，其实真的想问问皇上，为何杀害自己的家人，欺骗隐瞒自己？

    “朕定不会再让岚儿受苦。”玄烨坚定而语。

    熟悉的话语，时隔多年，岚音依旧记得，当年在景仁宫，皇上也是对自己如此承诺，可是这十多年里，自己受的苦难以讲述，岚音的眼中噙满泪水，身上受的苦算不了什么，但是心中道不出的苦，却胜似黄连，只能在心中不停的翻滚，苦海无涯。

    “岚儿。”玄烨也想起曾经在景仁宫的承诺，“岚儿的身世尊贵，朕却不能对世人公开岚儿的尊贵，是朕让岚儿受尽委屈。”

    “不。”岚音的热泪滚落，冰冷手，止住玄烨温热的唇，“臣妾没有委屈，臣妾没有委屈。”违心痛心的话一遍遍重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才能为自己找到片刻的欢愉。

    “朕都记得岚儿为朕的付出，对朕的情谊。”玄烨抓起岚音的手，“朕能岚儿的，只有朕的一颗真心。”

    岚音的泪再次决堤，自己的一生便是搭在皇上的这一颗真心之上，只可惜这份真心，确是万里江山，然后才是自己。

    玄烨将岚音轻轻拥在怀里，“朕对不住你。”

    岚音不停的摇头，情仇爱恨，恩怨难辩，如果自己能够选择，宁愿真的是出身卑微的辛者库宫人。

    岚音沉浸在淡淡的龙涎香中，恍惚失神，为何如此对待我的亲弟？岚音险些脱口相问，话到嘴边，又隐忍的咽下，惊出一身冷汗。

    玄烨觉察出岚音的颤动，“岚儿。”

    “臣妾好怕。”岚音道出实情，入宫多年，日夜担惊受怕，时时提防着明枪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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