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排的水军船只,却如同并肩前行的巨人,平稳地穿梭在风暴之中。
滔天风浪之中,中原水军正顽强地前行着,驶入了茫不可测的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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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虽然还躲在海平面以下,但是晨曦的红光,却已经将东方的一大片海天都照亮了。
风暴过后的海面,显得异常的平静。凉风习习,轻波荡漾,如同身在摇篮一般。
杨戕等人连同他们的船,从暴风雨中挺了过来,组着队缓缓地向着太阳初升的方向前行着。
东方,那就是海岸的方向,他们终于可以回航了。
劫后余生的兵士们,脸上有点疲惫,还有点兴奋,却也有点沉重。虽然顺利地从风暴中挺了过来,但是面对昨夜的狂风暴雨,尽管有“铁索连舟”之谋,仍然有两艘老旧的战船意外失事,船上的兄弟自然也是凶多吉少了。
而杨戕,经过昨夜与风暴对抗的一役,已经俨然成了这群人的核心。这种自众人内心的认可,自产生的领袖,越了官衔和金钱的利益关系,来得最是诚恳、可靠。
杨戕望着渐渐从海面上升起的红日,心中百般滋味,难以尽述。在如此糊涂的战场中继续下去的话,不要说建功立业,忠君报国,就是要保全性命,也变得是难上加难。这些死去的弟兄们,他们都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枉死于自己的主帅手中,大丈夫立身世间,纵然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岂非还不如回乡下种地?
想到此处,杨戕心中生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难道自己一腔热血,一身武艺,就要这么伏诸于流水之中吗?
张贵等人并没有杨戕想得这么多,对他们来说,能侥幸拣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之事了,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是留在以后在说了,既然是稀里糊涂来,那就稀里糊涂地回去吧,这有什么不好呢?
没有了统帅,众士兵在船上显得很随意,因为昨夜暴雨之故,众人都被淋了一个落汤鸡,所以船上之人,有些干脆就**了上身,将衣服挂在船上凉晒,或者在船上交谈、戏耍,等待脚下的船缓缓漂动,将自己带上岸上去……
忽然,一阵奇异的号角之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杨戕一听之下,不禁心惊,有如针芒在背,生出了一阵寒意,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地回转头看去——
天!
背后远方,水天交接之处,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群舰队。
号角之音高昂而悠长,正是蛮夷、贼盗惯用的战斗之声。
杨戕心中一怔,大呼不好,知道整个水军都落入了那些海外蛮夷事先设置好的圈套之中。
难怪水军长驱入海将近一天,却连敌船的影子也不曾见到一艘,还以为这些蛮夷的舰船都已经“望风而逃”,谁知道他们却悄悄地尾随到朝廷水军的背后了。看来这些蛮夷似乎精于海战,并非如中原之人所想的那样愚昧、不开化。
水上之战,务要顺风顺水,如此才能挥出楼船、巨舰的优势,使整个舰队如同雄狮猛虎,锐不可挡。
然而,朝廷水军终于还是低估了蛮夷们的智慧,几乎从一开始,朝廷水军就落入了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昨天,海上风大浪急,而且又有风暴突袭,所以这些蛮夷似乎才刻意龟缩未出,使得中原水军避过了一劫。然而,今日风浪正好,朝廷水军又因为昨夜风暴袭击,早已经锐气尽失,如此良机,他们岂会错过。更兼此刻蛮夷舰队顺风而来,而这些朝廷小型船只又无大船庇护,若被敌方巨船冲撞,必定如车碾螳螂一般,粉身碎骨。
“敌袭!小心戒备!”
杨戕高声吼道,声音有如洪钟,响彻整个海面。
船群之中立即出现一阵骚动,许多人都是未经过训练的新兵,猛地听见敌袭之音,顿时失了主张,慌乱地拣起船上的弓弩刀枪,四下观望,惊恐不已。若非有杨戕在指挥阵势,只怕这些人早就要准备逃之夭夭,抱头鼠窜了。
“呜——”
号角之声再起,敌舰来势之,已在三里之内。
蔓夷舰船,船头船尾都是窄而尖,并且向上翻翘,有若钩形,其船帆设计更大易中原舰船,极易辨认。
但此刻中原水军之中,无人还能有闲心去欣赏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舰船,看着敌舰顺风呼啸而来,有若海中鲨群一般,一时间失去了主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死亡地恐惧迅蔓延,开阔清朗的海天云水之间,忽然升出了浓浓的萧杀之意,这些失去了主舰护卫的朝廷水军船只,就好象是飘浮于空气之中的无根之尘,然而,这茫茫海天之间,却哪里去找寻那八艘“了酒疯”的楼船呢?
蛮夷舰队看来素擅海战,无论阵势还是指挥上,都教中原水军为优。尤其是他们的船只都装有几张风帆,能最大限度地利用风力,将船提至极限。比之中原船只的设计,实在是有过之而不及。
杨戕望了望飞追而来的敌舰,知道中原水军决计无法逃脱追击,唯有掉头迎敌,兴许还能有几分活命的希望,毕竟敌舰只有六七十只大中型船舰,可以凭借小舰的灵活优势与之周旋。但若一味争相逃命的话,却只能成为敌方重舰冲撞的靶子。
只是,这些中原水军都是未经训练的新兵,又没有甲胄、厚盾保护,若要与敌人正面对抗的话,实在是等同于螳臂当车。此等关头,究竟该何去何从?
“我终究只是一个兵而已!”
杨戕颓然叹息,知道败势已定,此处的两三千朝廷兵士,再无生还希望。
杨戕将手中的玄铁长枪握得更紧了,他也是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玄铁长枪名曰“疾战”,乃是取其死战、力战,绝不临阵退缩之意。杨戕仰天长叹,莫非今日真要死战于此间么?
风浪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