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乔知之被他夫人卢氏赶出家门,虽然无奈,心中万分踌躇。
他本来早就把窈娘看做自己的禁脔了,只是卢氏把她护得忒也周全,他才一直没有得手而已。若他还是当年二十郎当的风流少年,既吃的了苦,胸中又有一些才学,自然可以不管家中河东狮吼,看上哪个丫鬟便收入房中。
可现在不行了,和卢氏成婚之后,他的锐气渐渐被岁月腐蚀,再也不见一丝踪迹。
一方面,卢氏强大的家庭背景一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每当她看见卢氏的时候,眼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卢氏那清秀的面容,而是她身后那些衣紫衣绯的三大伯四大叔,这样一来,卢氏在家中的权威日盛一日,到了如今,尽管她常年卧病,不复当年清爽干练的女主人形象,乔知之却不敢对她生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反抗之心。
而另一方面,这些年以来,乔知之已经习惯了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飞去飞来宰相衙的日子,而卢氏的存在,是这种日子继续下去的保障,若是没有了卢氏的帮助,他就会失去卢家这颗参天大树,这对于乔知之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但卢氏固然可惧,魏王却更加不能小觑,不说他如今身居相位,如何位高权重。但说一点,乔知之就难以违抗:他如今可是储君的热门人选。换句话说,圣皇百年之后,他说不定要执掌这大周朝的庙堂,乔知之岂能拂了他的脸面!
到了此时,乔知之早将心中对窈娘的那点色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心只想着如何平衡两方面的矛盾,才能使自己少吃点苦头。而完全消弭灾祸,他都已经不敢去想了。
就在乔知之左右徘徊,彷徨无计的时候,忽听前面一阵吵闹之声传来。乔知之心火大起,抬起头来正要开骂,一见来者,连忙又“咕嘟”一声,艰难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尽数咽了回去。
正向这边行来的两个人中,第一个,乔知之认得——那就是他刚刚才认识的王熙之,也是乔知之如今最为头疼的人之一。那第二个,乔知之就更加认得了,那是来俊臣手下的头号打手卫遂中!对于这个人,他就不仅仅是头疼那么简单了,简直是畏惧,见了就忍不住抖的那种畏惧!想一想死在他手下的将军、宰相、尚书双手都已经数不过来了,乔知之觉得自己这个小小的左司郎中,简直就不比一只小小的蚂蚁尊贵多少!
可是,这一个凶神,一个杀神,就这样凑到了一起,而且相互间还骂骂咧咧的向这边来了,乔知之想躲,可双脚就像被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提起来,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人嘴对嘴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咦,倒真巧了,乔郎官恰好也在,正好,你来说说,刚才是不是你哭着喊着要把那个小娘子献给我家大王?”说着,狠狠地瞪了乔知之一眼。
乔知之顿时语塞,他虽然很想说“不是”,可打了这位王二郎的脸不要紧,关键是这同时也相当于打了他后面那位魏王的脸,这如何使得!
“乔郎官,你莫要被他胁迫,照实来说,我卫遂中别的没什么,就是喜欢打抱不平,你若是因说实话而得罪了某些人,我一定为你扛着!若是你觉得我不够资格,我家来少公总够资格了吧?”
说着,卫遂中阴阴一笑。他昨天被张易之揍了一顿,脸上落下了一个印记,此时那紫色的印记兀自十分的醒目。当他笑的时候,那紫里透红的印记被虚假的笑意牵动,构成了一个很渗人的表情,让人觉得越的阴翳。
卫遂中是什么人,乔知之自然清楚得很,要说他具有正义感,庆父、董卓这些著名的大奸人都笑了,而至于来俊臣,说他具有正义感,这两位仁兄大概会哭出声。
可是,魏王固然不能得罪,来俊臣这个小小的从八品下阶县尉却更加不能得罪。得罪了魏王,多半是要歇菜,可得罪了来俊臣,那几乎就没有不死的!
侯了一会,没有等到乔知之的回应,王熙之大怒,上前一步,揪住乔知之的衣领,把他往旁边一推,道:“好不不开眼的东西,自己说过的话,居然敢不认,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人!你不愿回答,我自去问小娘子!”
说着,便大踏步进了乔府。
乔知之被推得一个踉跄,正要摔倒在地,忽然身子被人拉住,他转过头来,就看见了卫遂中那张满面春风的丑脸:“乔郎官,你看见了吧,遇上这种飞扬跋扈的小人,还是只有我这样有正义感的人才能救你啊!”
微风之中,乔知之不知何故,竟然兴起了一个和眼前的故事毫无干系的念头:“这厮长得真丑,笑起来更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