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家在昌国、明州府东线布有两万多精锐,淮东也勉强在嵊泗诸岛站稳脚,还是亏了海虞等县支援钱粮,要变守势为攻势,非轻易能为啊。就算将镇守山阳、沭口、泗阳的兵力抽出来,也是力有未逮……”
又咳嗽了一阵,林缚又继续说道:“当然,朝廷待我甚重,我当为朝廷鞠躬尽猝、死而后己。我躺在病榻上,也时时谋划为朝廷收复岱山、昌国之事,我拟了条陈,本要托家岳呈给宁王殿下与岳督……”
“哦!”岳冷秋也微微诧异,与宁王及站在宁王身侧的张希同对望了一眼。他们只希望淮东对岱山、昌国一带进行骚扰性用兵,牵制奢家在浙东的部分兵力就行,没想到林缚还有收复岱山、昌国的计划。
骚扰性用兵与以占领为目的的用兵完全不同,投入的兵力与资源,更不能同日而语。
堂上众人,都知兵事,在奢家借用弃陆走海之策后,对海疆的意义也有重新的认识。
只要淮东能攻下岱山、昌国,淮东水师就能直接威胁到明州府、晋安府以及明州、晋安府之间的浙南沿南,就能迫使奢家将精锐拖在明州府、晋安府等地的东海岸沿线上。如此一来,奢家在西线上的兵力部署将会给极大的削弱,将彻底改变东南的战局势态。
“下官拟了个条陈,还请人抄写了几份,请宁王与诸公看可不可行……”林缚从怀里掏出一叠作战计划来,请站在一旁的内宦呈给宁王及在座诸人。
林缚计划是拖到明年春甚至明年秋后,再以嵊泗防线为基地,对岱山、昌国一线大肆用兵。那时,捍海堤将大体筑成,淮东在物资上有更大的保障,并且工辎营脱身繁重的工造事务,将给淮东提供充足的兵源。
到那时,淮东的根基渐深,即使在战事偶尔有失利,也动摇不了根本。
只是这时候要保海虞陈家,使海虞县成为淮东与董原之间的缓冲带,更要借此离间吴党势与宁王、岳冷秋一系的关系,林缚只能将对岱山、昌国的用兵时机提前到今年秋后。
平江府所占地域几乎是海陵府的双倍,在籍田亩数达到一千两百余万亩,主要位于太湖以东,开发程度要比淮东的湖荡平原区高多了。历年来,平江府所缴纳的税赋,都要远远高过扬子江北岸的江淮诸府,甚至比江宁府还要高出三分之一。
近百年来,朝野都有声音要将平江府的东部诸县划出去新置一府,只是阻力太大,一直没有成功。
这么一处膏腴之地,林缚自然不肯让董原舒舒服服的都占过去;陈家都求上门来,林缚哪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不然还真当淮东好欺负!
看到林缚在用兵条陈里,提到要海虞乡营协从出兵攻打岱山,董原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平江府诸县,海虞县面积最广。虞东设宫庄时,陈氏等地方豪绅就在东江东岸暗中侵夺了好几千顷的沃土。
中西部地区能有两三万户的丁口,就算上等大县了;唯有江淮平原,土地肥沃,同样大小的土地,能多养一倍的丁口,所以才会成为朝廷财赋的核心区域。
海虞县在籍田亩数就高达一百六十万亩,真要下决心清查田亩,海虞县的税田增加一倍都有可能。
林缚在崇州所施新政,税田增加超过五成,免除杂捐、丁口摊派之后,县库收入还能激增一倍有余。新政效果如此明显,张玉伯能看到,岳冷秋、董原等人,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当然了,想要全面的实施新政,难度太大,但不是没有其他手段。
林缚借私盐案,将马家在山阳的势力连根拔起,顺便又将山阳的其他地方势力扫荡了一遍。梁文展在山阳清查田亩的阻力就大为削减;近一年时间,山阳县所辖的公田数,几乎是从零增涨到十余万亩,税田也增加了近两成。为淮东军在淮水北岸修筑沭口、泗阳两处军事要塞,提供极大的物资支援。
不要说董原、岳冷秋了,刘庭州看到林缚拿出来的这份用兵条陈,也都能猜到海虞陈家跟林缚有过接触了。
同意淮东对岱山、昌国的出兵计划,就要同意海虞乡营接受浙北、淮东两军司的双重节制。董原短时间里,自然也就不能收编海虞乡营,海虞乡营将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
刘庭州都不用看余心源的脸色,这桩事已经不仅仅是海虞与淮东之间的交易了,这事对加强吴党的地位有极大的好处,余心源吃错药,才不会支持。
无论是东阳系也好,宁王系也好,都直接控制着精锐战力,唯有吴党没有地位相对独立的战力,日后只会处于越来越不利的地位。
本来这次平江府给划入浙北制置使司所辖,吴党就吃了一个有苦说不出的闷亏。这时候有机会反击,能扳回些劣势来,吴党还不卯足劲跟上?
不要说余心源了,王添、王学善的态度都可能有微妙的转变。
刘庭州心里悲叹:党争何时能了?林缚在这时候抛出这个出兵条陈,只是使派系之间的裂痕,更加的鲜明、刺眼。
林缚之前软绵绵的好欺负,宁王、岳冷秋、张希同等人,大概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个直接分化宁王一系与吴党关系的杀手锏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