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槿露静下心神,真的仔细绣起花来。眼看着花槿露手上的腊梅花多出了两片花瓣,花老爷也坐在月槿斋里又喝了一盏茶,这才起身出门,说是要回竹鹤轩处理一些公务,于是花夫人放下手上的针线带着花槿露起身相送。
送走了花老爷之后,花夫人便不让花槿露再绣花,而是找来老嬷嬷和思画思竹,一起去了花槿露房里,翻箱倒柜的收拾起来。看到花夫人拿起一件又一件的衣裳朝着自己身上比划,脸上也始终挂着由衷的笑容,花槿露只觉得心头隐隐的泛起一丝不安。这一晚,花老爷仍然留宿在月槿斋。花槿露吃过晚饭早早便回了房,随便翻了翻书便叫思画思竹铺床躺下。夜半,整座落英斋的院子里除了几盏长明灯仍然燃着光亮,其他的各处房间之中已是一片黑暗。隐隐听到窗外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一直躺在床上似是睡熟了的花槿露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没有丝毫睡意。房间中留有通宵的长明灯,影影绰绰的光影映照下,花槿露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花槿露脚上没有穿鞋,就那么赤着一双玉足踏在地上。因为已是初夏,屋内厚厚的地毯早已收起,踩在光滑如镜的琉璃地砖上不过走了三五步的功夫,便有一股沁凉之意沿着脚心攀爬而上。
之所以选择三更天,是因为知道这个时间正是睡觉香甜的时候,再加上一路赤脚行走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于是花槿露放心的绕过陪在内室中守夜的思画,拎起黄花梨木桌上放着的茶壶重新回到床边,结结实实的将那一大壶茶水统统浇在了菊纹织锦薄被上。将空空的水壶放回桌案,花槿露伸手捏了捏已经湿透的菊纹织锦薄被,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如今的身体本就气血两亏,要是再裹上这么一张冰凉凉的被子睡上一夜,估计第二天早上是无论如何难以起身了吧。
第二天一早,荣寿堂的老夫人就叫人送来了一只绯色的沉香木雕花匣子,拨开双鱼戏珠小铜锁,翻开匣盖,沉香木质特有的郁郁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匣子里头是三层抽格,抽格拉开,最上一层摆着绢丝堆叠的各色头花,第二层是五颜六色的耳环,绿玉的,东珠的,玛瑙的,金丝流苏的各式齐全,最下面一层抽格是三层抽格容量最大的,里头装着的东西也是满满当当,有玉兰点翠步摇,金丝攒珠发簪,朝阳五凤挂珠钗,白银卷须红宝簪,还有一只镶蓝宝的丹凤垂珠流苏,满盒的珠光几乎能灼伤人眼。
送东西过来的丫鬟说是老夫人专门送来给大小姐用以出门做客装扮的,花夫人反复询问,确认了老夫人也同样叫人送了一盒子首饰给花玫月之后,这才将沉香木雕花的首饰匣子收了下来,又叫老嬷嬷将东西带去了花槿露的房里好帮着思画思竹一起为花槿露梳妆打扮。
花夫人刚刚打发了老嬷嬷到花槿露屋里送东西,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坐回到房中的贵妃榻上靠一靠,就看到老嬷嬷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咋咋呼呼的说是小姐病了要去叫大夫。听说花槿露病了,花夫人自然是坐不住的,直起身子着急忙慌的朝着房内跑去。刚进了花槿露住着的内室帘门,花夫人便被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老嬷嬷口中惊慌慌说是已经病倒了的花槿露脸蛋上弥漫着高热引起的潮红,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烟雾,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明亮和清澈,分明就是一副受寒高烧的模样。尽管如此,花槿露却没有丝毫身为病人的自觉,不但没有老实的靠在床上休息,反而是仅披着一件白绸桃红滚边的织锦中衣靠在桌前,看着满盒耀眼的珠光宝气,眼神之中满是遗憾,说道:“真可惜,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怕是没有机会戴了。”
慨叹之际忽然听到门口珠帘发出叮叮呤呤的响声,花槿露微微侧头,冲着满脸惊慌的花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母亲放心,我没事的,可能是夜里着了风寒所以才会如此的,你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你这孩子,身上已经烧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思可惜这些东西还不快去床上躺好,等你养好了身体什么样的东西戴不上头?”眼见花槿露只顾着欣赏老夫人送来的首饰匣子,花夫人脚下重重一顿,又急又气的冲着思画思竹横了一眼,硬是拽着花槿露搀扶到了床榻之上。
“母亲别急,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觉得精神还好,才撑着要去看看母亲送来的首饰。”花夫人性子温和,从来不曾对人大声说话,所以刚才怒目对着思画思竹横过去的一眼便显得分外严厉,眼瞅着两个丫鬟委屈的手足无措,花槿露听话的靠到床头之上,柔声对着花夫人解释道。
“昨晚上还是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可真是……”花夫人将花槿露推上床,自己也跟着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花槿露高热的额头,再开口的时候眼圈便禁不住有些泛红。
“娘亲别急,等会儿大夫来了,喝上两剂汤药退了烧也就好了,不过就是有些着凉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花槿露忍着身上酸乏的不适,微笑着安抚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