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时分李全来传话,召我去养心殿用晚膳,我借口要与倩儿、曦儿同宿回了,云晔也没说什么。
次日一早,我如约前往芳韶宫流光阁,柳如烟新近作了几首曲子,邀我评点。
我俩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你一曲我一曲吹得正欢时,云晔来了。
我今晨起身时喉咙里有些不舒坦,咳了一阵,归雁召了御医,这事儿多半传到云晔那儿去了。
云晔一见我正吹着曲子,俊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不悦道:“嗓子不舒服还吹,可不是自找的么!”
我朝他咧嘴一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道:“嘿嘿,没啥大事,是底下人太小题大做了。四哥你快来看看,这首曲子我老觉着有点问题,可是跟含烟琢磨了老半天,愣是没找到问题出在哪儿。你快来给看看吧!”
云晔皱着眉头走上前,往桌子上摊开的一叠纸上瞄了一眼,不冷不淡地挑眉笑道:“哟呵,看不出来嘛,旭儿何时这般有出息了,居然学会看乐谱了!”
我脸一红,狠狠朝他翻个白眼,这杀千刀的,明明知道我不懂这些玩意儿,却故意埋汰我!
我所学的曲子,都是听了别人吹奏过后,自己依着原样模仿下来的,倘若只给我乐谱,没人吹给我听,我就完全没辙了。
我指指乐谱,皱着眉头埋怨:“叫你看乐谱呢,你看我做什么?我再如何不成器,那还都不是你教的么!”
云晔这才往乐谱上看,仔细看了一遍,皱着眉头说道:“这曲子很新颖别致,却没什么问题,怎么会别扭?”
我与柳如烟对视一眼,没道理呀,我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连柳如烟都觉得不对劲,为何云晔却偏偏说没问题?
我示意柳如烟再吹一遍让云晔听听,她依言吹了,曲子的确很新颖别致,前半段如行云流水一般,无比流畅自然,可就是吹到某个音,怎么也衔接不上,中间有了一点极短暂的停顿接续不起来。
云晔凝神听着,柳含烟吹过了凝滞处便停了下来,握着埙仰着脸看着他,满眼的期待。
我也侧耳听着,细细想着这个问题如何才能解决。
云晔听罢,眉头略微蹙起,细细想了会儿,向柳含烟伸出了手。
柳含烟一怔,我往她手里的埙指了指,她这才会过意来,愣了一下,将埙递给了云晔。
我从没见云晔吹过埙,也不知他会不会吹,但见他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水平应该不差。
云晔接过埙,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子,凑到唇边试着吹了一下。
事实证明,什么丝竹管弦乐理相通,那都是唬人的,云晔根本不会吹。
他试着吹了好几下,都是不成调子的,我正要嘲笑他,他已经将埙放在石桌上,眸光温和地看着柳含烟。
柳含烟迎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恍然间就大悟了,满脸喜色,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旭儿说得果然没错,你果然是精通乐理之人!”
我仍旧一头雾水,云晔不过吹出了几个乱七八糟的音,那水平不见得比我强到哪儿去,怎么柳含烟却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我狐疑地望着云晔,再看看柳含烟,愕然道:“什么原来如此?我怎么没看出来如的哪门子此?”
云晔嘴一撇,有些不屑:“你除了吃喝玩乐,还懂得什么?切,不学无术!”
我猛抽一口气,愤愤地撇着嘴正要冲他几句,柳含烟已经开始给我解惑了。
“就乐理来说,这曲子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我是气力不足,这首曲子到了此处有一个回转,以我的气息而言,尚不足以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回转,而不是曲子有误。”柳含烟淡淡地笑,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喜悦,于清冷孤傲中平添了三分明丽动人。
我已经没心思去听她究竟说了什么了,只知道她一笑起来,我的眼珠子就不会动了,直愣愣地定在她脸上,连自个儿姓啥都忘了。
云晔好像也被柳含烟的一笑惊艳到了,出神地看着他,良久才回过神来。
柳含烟是个名副其实的乐痴,一直到这会儿,她心中的疑难解决了之后,才想起来面前的男人是当今皇上,这才微带慌乱地给云晔下跪行礼。
云晔连忙抬手搀住她,温声道:“柳美人免礼,坐。”
云晔又指着乐谱说道:“依朕看,这儿不如稍作修改,既便于吹奏,又不至于破坏了整首曲子的意境与韵律,你看如何?”
云晔提笔在乐谱上圈圈点点,画了几个捉鬼符,这些东西我是看不懂的,也没了兴致,便嚷嚷着要出去溜达溜达,云晔自然是没话说的,我邀柳含烟作陪,她竟很爽快地答应了。
看来,这个乐痴是碰到知音人了。
倘若柳含烟能真心爱上云晔的话,那也不失为美事一桩。进了宫的女子便是皇上的女人了,若她能爱上云旭,至少往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当然,如果云晔能够对柳含烟生出几分真心来,那就更完美了!
我乐观地想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云晔多半是要招柳含烟侍寝了。
这一路上,柳含烟与云晔就乐曲相谈甚欢,他们谈到这儿,我就插不上话了,只能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又不好贸然说要走,就怕一个不当心,云晔也跟着我走了。
好在我很快就得救了。
我一大早就跑出去了,那会儿曦儿与倩儿还没醒,她俩醒来了瞧不见我,便寻了出来,我们刚好在半道上撞上了。
我跟云晔打了个招呼,便一溜小跑往倩儿与曦儿奔了过去。
照例又是一通指责,这俩丫头越来越不拿我当回事儿了,我这个“七哥哥”在她俩面前,只有乖乖地耷拉着脑袋听凭她俩点着脑门子胡搅蛮缠的份儿。
一路晃荡回天心宫,我嘱咐了倩儿去镇国公府通知龙泉,明日一早来天心宫报道,辰时准时闯宫门。
因着明日参与行动的人都是极有来头的,云晔谁也不会责罚,了不起臭骂一顿完事,倩儿格外激动,兴奋得大半夜都没睡着。
次日一早,我们仨都顶着大大的熊猫眼,龙泉一见我们,立时笑出了声,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你们三个这是……额……打架打输了么?”
我们仨不约而同赏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早膳也顾不得用,拉着龙泉就往外跑。
我们不敢太过招摇,我与曦儿换了宫女的衣裳,跟在龙泉与倩儿后头耷拉着脑袋一路走到宫门口,这一程走下来,倩儿与龙泉大气也没喘一口,倒是我与曦儿有些扛不住了,两腿酸软,深秋天照样出了一身汗。
到了宫门口,守门侍卫要查腰牌,其实我完全可以从云晔宫里顺几块腰牌出来,但那样戏就没法唱了。
侍卫刚走上前,倩儿便抡着拳头冲了上去,她是玉妃之妹,皇帝的小姨子,又是从宫里出去,侍卫只敢招架,不敢还手。
我拉着曦儿就要趁乱溜走,却被好几个侍卫包围住了,我扬声喊道:“龙泉,交给你了!”
龙泉无奈地瞪我一眼,冲过来挡住了侍卫。我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拍手叫好,手舞足蹈,恨不能自己也冲上去揍两拳。
龙泉一回头,就见我正抽着风呢,郁闷地轻斥了一声:“还不快走?等着大队侍卫来捉么?”
“哦,就走,就走。”我冲她扮个鬼脸,拉着倩儿一溜烟逃了出去。
倘若当真是两个女子强闯宫门,那是万万闯不出去的,毕竟皇宫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但我们都是大人物,一是皇帝的亲妹妹,一是皇帝的小姨子,一是皇帝的义妹,侍卫只敢拦,不敢伤,只有挨打的份儿。
出了皇宫,我们四人汇合之后,找了个地儿各自换了一身男装,直奔玄武大街。
玄武大街是整个京城好玩的地方最多的,青楼、酒肆、赌坊……都是最好的。
我带着她们三人先吃了一盏茶,听了一段书,又去赌坊赌了几把,把曦儿的私房钱输得差不多了,又到酒馆里喝了个晕晕乎乎,脚下发虚,最后寻了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蒙头睡了一大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宫里,我与曦儿、倩儿三人抱成一团,她俩还打着呼,龙泉已经醒了,坐在地上捂着脑袋醒神。
我眯着眼睛四下里一瞅,发现我们四人都睡在地上,别说被子了,连块破布都没给盖。
我顿时怒了,借着酒劲朝着云晔吼道:“四哥,你想冻死我们啊!这大冷天的,居然让我们睡地板!”
云晔比我怒得还要厉害,见我炸毛,冷笑道:“醒了?”
我没好气地脱口冲道:“废话,不然你以为是鬼再跟你说话啊!”
云晔龙眉紧蹙,声音越发冷了:“朕瞧着你还醉着呢!来人!帮她醒醒酒!”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臂斜着眼睛看着他,他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生气呐!
底下立时有人应声走上前来,手里还提了一个大木桶。
云晔一摆手,只听“哗啦”一声,满满一大桶水从头浇下,给我来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