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林木茂盛,我抬眼望天,头顶上那一方天空被林木枝桠遮了个七七八八,我放远了目光,悠然道:“唔……爷身边的人,那都得是机灵的,死脑袋瓜子的爷可不要。”
倩儿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连声道:“我机灵,我很机灵的!”
“哦?”我转脸看她,她的脸红扑扑的,蒙了一层薄汗,林木枝桠间透进的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她脸上,被汗水折射出令人心动的光芒。
我冲她笑笑,故作神秘,道:“那么,若是有人行刺爷,你会怎么办?”
倩儿想也不想,脱口道:“杀呀!”
我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她本就是将门虎女,跟着她老子行军打仗三年,手上早就落了不少人命,对付起刺客来绝对不会手软。
我拈起一缕兰舟的发丝,在指尖绕着把玩,漫不经心地问着倩儿:“杀不了呢?”
倩儿好像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状况,一时间怔住了,秀眉紧拧,陷入了沉思。
我笑笑,到底不是我身边的人,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
我抬抬腿,晃了龙泉一下,道:“瞧她那傻样儿!龙泉,教教她。”
龙泉淡淡一笑,道:“我挡住,你先跑!”
我缠着兰舟发丝的手一顿,微微颤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便如一池春、水被风吹皱,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倩儿的声音却如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将一圈圈的涟漪激荡成一片大浪,她歪着脑袋问道:“若是挡不住呢?”
龙泉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仍是淡淡地笑着,答得云淡风轻,“没有人能在杀了我王龙泉之后全身而退。”
倩儿一怔,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龙泉,瞧她那怔忡模样,多半是没反应过来龙泉话里的含义。
她不懂,但我懂。
龙泉是说,以命换命,用她的命,换刺客的死命,保我的活命。
林木枝桠间透进来的光线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刺眼,我眯起双眼,翻转上半身,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兰舟怀里,反手抱着他,我的声音从他怀里钻出,带着些沉闷:“笨蛋,都不知道逃的吗?干嘛非要拼命!真要是挂了,爷还得搭上一副薄皮棺材钱!”
兰舟的手突然爬上了我的背,轻轻地拍了两下,我不知他是无意的,还是有心安慰我,我在他怀里狠狠地拱了拱,扬声叫道:“烦死了,谁都不许说话,爷要睡会儿!”
我话音刚落,倩儿便叫了起来,“人家也要小憩一会儿,太子哥哥,腿借我用一下!”
我不耐烦地哼哼两声,一摆手,道:“边去!别搁这儿烦人!”
自倩儿出现便一直沉默的燕惊鸿突然开了口,冷冷道:“前面七十里都没有大的市镇,你若是再在这儿耽搁,今夜要么露宿荒郊,要么便只能在小村镇落脚。”
说到这儿,燕惊鸿顿了片刻,换上一副轻蔑的腔调,道:“太子千岁,玉米面窝窝头,糖腌大头蒜,米糠枕头稻草铺盖,这些恐怕你还没尝过吧?”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露宿荒郊,一夜下来还不被蚊虫给吃了?即便龙泉有药,不怕蚊虫野兽,可幕天席地的,觉没得睡也就罢了,吃的喝的什么都没有,在小村镇落脚的话,吃糠咽菜,那日子爷能过得下去么?
我恨恨地瞪了燕惊鸿一眼,揉揉屁股,恶狠狠道:“起来,赶路!”
到了下一个城镇,爷说什么也要置办一辆舒舒服服的大马车,燕惊鸿那家伙既然火烧眉毛,那便让他带着他的人滚蛋,爷才不要委屈自己的屁股呢!
我让人在马鞍上包了厚厚的几层布,坐在上面便不觉得多疼了,但这也有弊端,夏日天热,极易出汗,马鞍上包了布,虽不磨得慌了,却又捂得慌,等到了下一个大的城镇投宿的时候,我的屁股上已经捂起了痱子。
我除了哀叹,还是哀叹,自从遇上了燕惊鸿,我几乎将这辈子剩下的哀叹全部叹完了。兰舟拿了药来,帮我上了药,我累得要死要活,倒在床上,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没力气与他调、笑,只老老实实地趴着。
兰舟给我打着扇,见我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忧心忡忡道:“爷……”
他刚唤出一个“爷”字,我就给他打断了,“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旭儿吧。”
兰舟迟疑了一下,道:“你是太子……”
我不耐烦了,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细眉微拧,神情有些不自在,我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烦躁,道:“可我也是你的女人,不是吗?”
兰舟的脸猛的一僵,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原本与我对视着,没等我这句话说完,他就移开了目光,沉默了片刻,转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才喑哑着嗓音,道:“这里太过简陋,委屈殿下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却不看我,微低着头,眼帘垂下,一副谦卑恭敬的样子,双手端着茶盏,保持着递茶的姿势。
我的心一沉再沉,便如一艘小船被暗流卷进江底,狠狠地撞在礁石上,顷刻间碎片纷飞。
我压不住心里的烦闷,坐起身冷笑着接过茶盏,狠狠照着兰舟当头砸去。他离我极近,不躲不闪,任由青瓷盖碗砸上额角,在他的额头碎裂,落地,发出一连串清冷刺耳的噪音。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满脸水迹,额前的碎发湿了水,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显得狼狈不堪。很快,鲜血溢出,和着茶水,顺着额角淌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
我心里纠缠着撕扯着疼,我抖着手捂住胸口,狠狠压着,好像这样就可以压制住兰舟带给我的悸动,可以让我不那么疼。
我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兰舟终于肯抬头看我一眼了,他的眼神很复杂,糅合了歉疚与担忧,还有好多我看不透的情绪,我瞧在眼里,痛在心里,咬着牙恨声道:“给爷滚出去!”
兰舟微微欠了欠身,不发一言地退后三步,转身走了出去。
我颓然倒在床上,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下,我抓着床单狠劲地擦,粗糙的床单磨得我眼皮子火辣辣的疼,却丝毫止不住泪意。我缓步走下床,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就往头顶上浇。
一壶冷水当头浇下,我满脸是水,奋力睁大眼睛,任由茶水冲刷过眼眶,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壶水浇完,我回身出了门。我无法再在那么狭小的密闭空间待下去了,那太压抑,而我急需发泄。
我一口气冲进了燕惊鸿的房间,他正在灯下看着什么,见我满身是水,落水狗一般踹门进去,黑着脸斥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我不理会他的不悦,上前拉住他,道:“走,陪爷喝两杯。”
我想我的样子肯定很吓人,双眼通红,满脸水珠,像个疯子一样鬼吼鬼叫着,燕惊鸿明显被我吓着了,过了先前的不悦之后,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往外走,“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说陪不陪就是!”
燕惊鸿瞥了一眼被我握在手里的左手,淡淡道:“我说不陪你就放手么?”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道:“少废话,爷叫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
我拉着燕惊鸿爬上屋顶,在屋脊上坐着,下人送上来两坛酒,我抱了一坛,背靠着屋脊一头翘起的飞檐,扬起头“咕嘟咕嘟”地猛喝了一气。
燕惊鸿拧眉看着我,月光下,他眼里有隐隐的担忧,语气却是如往常一般恨铁不成钢,“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大笑道:“借酒消愁啊,这你都不懂!”
燕惊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声冷气道:“你能有什么愁?”
我叹了一声,道:“啧啧,是人就有愁,爷是人,当然有愁啦!”
我说罢,举起酒坛,冲着燕惊鸿扬了扬,道:“来,干!今夜爷放下宿怨,与你大醉一场!”
燕惊鸿冷冷道:“呵呵,多谢太子殿下宽宏大量,燕某感激不尽!”
他话里透着满满的不屑,我懒得计较,抱着酒坛就是一阵猛灌。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脖子,我浑不在意,越喝越猛。
燕惊鸿冷眼看着我,大约是我这副不要命的架势吓着他了,他猛的伸手抓住酒坛,道:“别喝了!”
我狠狠挣开,尖声叫道:“爷是让你来陪、酒的,可不是让你来扫爷的兴致的!”
燕惊鸿怒冲冲吼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见天儿价的,一出没完又整一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被他吼得一个愣怔,肩膀抖了一抖,委屈铺天盖地而来,眼睛一热,忙将脑袋埋在坛口哭了起来。
我嚎啕大哭,酒意成了最好的酵子,连日来的委屈一并涌上心头,叫嚣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好生发泄一番。
燕惊鸿冷冷地看着我哭,既没有再骂,也没有劝我,只是看着我哭,由着我哭得直抽抽。
过了好半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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