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元嘉欣出阁。嘉欣虽然不是南平王的女儿,南平王府还是好好操持了一番--当然比不得昭诩大婚。
袁氏还很掉了几滴眼泪。至于张家,到底没敢上门闹--死了儿子,要没过门的媳妇守望门寡原本就说不过去,从前是人家巴结上来舍不得断掉这门亲也就罢了,如今……张家是能和南平王比显贵呢,还是和郑林比权势?
有了更硬的靠山,更高的枝头,所谓许诺,不过就是些空话。
而郑林骑马迎亲在之后的半个月里都是洛阳高门的热门话题,开玩笑,这样俊美的郎君可不多见,正光六年这下半年才过去一半就成亲了俩,往后要再有这么好的眼福可不容易了--除非宋王萧南成亲。
洛阳人拿这个做笑语的时候,还没有想到,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到九月中,渐渐就有消息传来,起初是形势一片大好,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先是代州反了,然后云州反了,到朔州再反的消息传来,洛阳几乎都麻木了,该吃吃,该喝喝--毕竟乱在千里之外。
嘉敏和谢云然得到消息,也只能双双叹一口气。虎兕出柙,到底不是元明炬压得住。南平王妃这几日却往宫里跑得勤。嘉敏猜测是战事不顺,皇帝和太后置气,太后气不顺,召王妃进宫诉苦。
也是在意料之中。皇帝想要权,太后不想放权,僵持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了,国事平顺也就罢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可不就针芒麦芒地对上了。像前年永巷门那样的事件,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
恐怕还会发生第二次……以嘉敏的记忆来看。
一晃九月上旬过完,继嘉欣之后,胡嘉子和郑笑薇也相继出阁,嘉敏也收了心,准备自己的及笄礼。
到这时候,嘉敏的十六岁已经过去半年。
及笄是大事,南平王分不得身回京,只得派元钊送礼回来。大约是连了昭诩大婚不在的歉疚一齐都补上,这一车一车地往府里拉,有好事者默默数过,足足有二十三车--当然不会是二十三车薏仁果。
便有人酸道:“南平王是要把整个青州府都搬空了么?”
当然并没有什么人理会。
整个南平王府上下都被调动起来。这样的氛围感染下,嘉敏也盼着这天快点到来了。快点来,就能快点过去。这样热闹和喧哗的氛围,始终不为她所喜--大约是后来过了太多形单影只的岁月。
起初总觉得还要很久,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忽然就到了眼前。九月十七这天起了风,天明如玉。
嘉敏睁开眼睛,看见窗台上清水养着蔷薇,奇怪,都这时节了,竟还有蔷薇。嘉敏略怔了怔,外头甘草道:“姑娘醒了--要起身么?”
话音落,就听得竹苓笑骂道:“你这蹄子,就知道怂恿姑娘,今儿可是姑娘的好日子,再错不得时辰。”
时辰,嘉敏微微一笑,天蓝得十分彻底,像一整块蓝色的水晶,从这头,能够看到那头。
她平日梳鬟,这日却散披了发,甘草捧了水盆进来服侍她梳头,净面,净手,然后换曲莲进来给她上妆,妆容都用最简单的,纵是如此,一张脸还是涂得又红又白--倒把天然的清丽遮了个彻底。
嘉敏瞧着镜子里一张大白脸也是哑然失笑。
曲莲讷讷道:“大妆都是这样的……”
嘉敏抿嘴一笑,说道:“我知道。”
该换半夏上来给她插戴了--除了头上簪子,其余耳饰、腕饰,都是要加的,曲莲却犹豫了片刻,说道:“姑娘……”
嘉敏诧异地偏头看她。
曲莲再犹豫了片刻,手心里沁出汗来。到底没敢出口,默默然躬身退出去。就要退到门口,嘉敏却叫住她:“曲莲?”
嘉敏目光下移,看住她的手,曲莲腿有点发软,身子也是软的。
嘉敏道:“有什么事,你尽管与我说便是,听不听在我。”她必须给她身边的人以这样的信心,无论什么事,能不能解决在其次,不能瞒她,不能背着她为她做主。她的事,都须得由她自己决定。
曲莲几乎是一步一步捱过来,手臂仍垂着,手慢慢从袖子里探出来,手心张开,是一支簪子,柏木所制,通体鲜红如珊瑚,却用蓝色在簪尾细细描一轮凤眼,线条流畅,精美,也许不够雍容,却难得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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