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瑶光寺出发,沿着官道往前奔,经过许家药堂外的时候,许秋天刚好抬头来看了一眼,他也听说了帝后大婚的不祥之兆,只是这时候,他并不觉得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要到很多很多年以后——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已经很老了,他的孙子虽然出仕为官,但是为贵人们所看重的,仍然是他的医术。当然他并不觉得奇怪,甚至也不觉得遗憾,他已经足够的幸运,能够在翻天覆地之后的洛阳安享富贵。
一个初夏的清晨,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化,初夏的清晨总还是那个样子,凉爽的,金色的阳光在地面上一道一道,铺成琴弦。他的孙子新得了一盆花,花开得很盛,花瓣是明丽的蓝色,蓝得就像是初夏的天空。
许秋天早起给花浇水,当水喷到花瓣上,蓝色的花瓣在瞬间转为鲜红,红得就像是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还有隐隐的腥味。
他惊讶地叫了起来。
全家都被惊动了,曾孙扛不住哭了起来,细细问过,才知道是小儿淘气,往浇水的水壶里装满了醋。
原来草桂花沾了醋会变红啊。
许秋天忽然想起,有一年兰陵公主曾托他寻过一种花,好像……就叫草桂花,好像……就是前朝帝后大婚的那一年。
当然他并没有沿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那些贵人们的恩怨情仇,哀乐人生,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孝明帝正光五年六月的那场大婚,迎皇后进宫的画轮四望车的华盖上,有什么秘密,和他又有什么相干呢?
都是前朝的事了。
元家三兄妹进宫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
昭诩自去男席。男席摆在前殿,由皇帝出面招待皇后的父亲和亲属,宗室百官陪坐;嘉敏和嘉言由女官引去昭阳殿。昭阳殿前的青庐帐已经拆去,昨夜的帝后大婚,并没有在此地留下痕迹。
席位并不严格按爵位高低,大约是怕小娘子们无聊,未及笄的小娘子们都安排在了一处。上首是贵妇们,包括先帝的姑姑和姐妹,以及宫里几位太妃。
嘉敏这一眼扫过去,看见许多点头之交的宗室女。洛阳的宗室女人数实在不少,嘉敏来洛阳日子尚短,竟不能一一都认过来。除此之外,还有穆秋玉、郑笑薇、胡嘉子和……贺兰初袖。
贺兰初袖今儿穿的月白满地松竹纱裙,合着她一贯的清雅,垂额一串明珠,淡淡的光晕映得眉目十分秀美。
真是冤家路窄,嘉敏在心里叹一声晦气,哪里哪里都能碰到。她疑心王妃之所以坚持要她陪宴,就是因为贺兰初袖的撺掇。贺兰初袖也是有爵位的,是南平王请封,为的是她和宋王成亲不至于太难看。
原本还该更高一点,但是因为昭诩反对,所以最终只得了个五品,比胡嘉子还低一级。
话说回来,嘉敏也记不得郑笑薇有爵位。
不过这样的宴席近乎家宴,主要功能是给新晋皇后介绍亲友和熟悉亲友的机会——虽然宴会的主人还是太后而不是皇后。所以只要在亲友之内,就算爵位略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太后还没有来,皇后也没有,最上首的两个位置空在那里。
殿上轻歌曼舞,盖住了窃窃私语。
嘉敏、嘉言入席,邻近的小娘子起身致意。胡嘉子兴致最高,连连用眼神暗示嘉言过去。
嘉敏看得直皱眉,不知道长安县主何以如此大意,竟让胡嘉子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她当然不知道,那是贺兰初袖说了话的缘故。
“自皇后赏花宴之后,倒有许久没见过三娘了,瑶光寺里一向都好?”嘉敏入座,贺兰初袖第一个出声。
嘉敏笑道:“劳表姐惦记。”
她和贺兰初袖之间,还隔了几个座,倒不担心她假装亲昵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措手不及。
这一问一答话音方落,就听得上首有人沉声道:“十三娘,够了!”
一时众人皆扭头看去,原来是常山长公主。
常山长公主是孝文帝的妹妹,皇帝的姑祖母。早年嫁入穆家,据说和驸马感情很不错,却最终没有一儿半女。北朝贵女,没有哪个“贤惠”到会主动给夫婿纳妾的。常山长公主自不例外,没儿子就过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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