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都没有察觉,有人在角落里遥遥看着她们,是一男一女,男子急得跳脚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喊……”
女子冷冷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眼下三娘子是自由身呢还是被人劫持!你知道你贸然上前,他们会不会杀了三娘子灭口!我们殿下和三娘子是一起出的京,如今三娘子却孤身一人,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子被她拿话堵了个严严实实,一时默然没有答,心里却想:我出京来又不是为了找你们殿下,南平王妃的命令管得住南平王府的人,难道还管得到我不成!只要打听得到这一伙人的身份,不就知道三娘子是不是被挟持了,至于宋王……谁管他为什么没和三娘子在一起呢!不在一起才好!
心中另有打算不提。
听完俗讲,嘉敏和崔家姐妹就准备着打道回府,临上车时候,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群淘气小儿,约莫六七岁,男童女童都有。嘉敏差点被撞了个跟头。幸好有素娘扶着,方才幸免于难。
十二娘倒是气得脸色发白,嘉敏安慰了许久才缓和下来。
转眼就到崔七娘出阁的日子,崔家上下有条不紊地忙,怕冷落了嘉敏,专请她陪着七娘。
七娘比嘉敏大上几岁,平日里言行都见风范,嘉敏对她多少有些敬而远之。新娘子一应衣饰,都精美绝伦,乌鸦鸦的发髻上插满了珠玉,光艳照人。崔家虽然累世公卿,七娘的父亲官位却不高,澹台如愿也只有六品,自然比不得当初宋王娶妃。嘉敏的手缓缓抚过嫁衣,柔软如碧水,心神就有些恍惚。
当初她出阁,整个洛阳都为之轰动。
他们都说,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盛事了,他们说,连当初彭城长公主出降,都没有这样的威风,他们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再盛大再完美的开头,也奈何不了日后百孔千疮。嘉敏在许多年以后,还曾听新起的贵妇人闲话,说起当初兰陵公主,满脸钦羡唏嘘。她没见过她。如果她认识她,知道她过的那些年,大约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所受过的苦,在大多数时候,都无从诉说,无从证明。
嘉敏微叹了口气,忽听七娘问:“……三娘子在洛阳,可曾听说过金谷园?”
嘉敏一愕。金谷园是前朝富翁石崇所置,据说占地极广,因势高低筑台凿地,楼台亭阁,池沼碧波,交辉掩映,又有茂树郁郁,修竹亭亭,百花竞艳。因金谷水萦绕穿流,所以名之为金谷园。
在前朝,金谷春晴为洛阳八景之一。
之后石崇显戮,风流云散,又战乱连年,金谷园的盛景只剩下传说,嘉敏前世曾由周城相陪,去过一次,满目春光,断壁残垣,唯有花树繁茂如昔。
嘉敏不知道七娘何以忽然提起。
石崇是败亡之人,金谷园是败亡之地,七娘大喜之日,实在不宜提这些丧气之物,一时笑道:“姐姐他日得闲,可命澹台将军陪同前去——”然后硬生生转过话题,低笑道:“我在哥哥军营里时,与澹台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崔七娘妙目流转,示意她往下说。
嘉敏于是继续道:“……澹台将军人很和气,长得也……好看。”在多年之后,嘉敏还曾听周城说过,说如今澹台如愿是洛阳第一美男子了,出门打个猎,风吹偏了帽子,居然被全城效仿。
嘉敏当时失笑。
七娘只默然听着,笑容一直都在,偏生就看不出有多少喜气。大约是忐忑吧,毕竟没见过几面的人,日后要一生一世,生死与共。即便以望族女子的教养,也终究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娘子啊。
搜肠刮肚想找点什么话说,七娘又幽幽说道:“我听说金谷园里,有过一个叫绿珠的歌姬,姿容绝世。”
嘉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石崇因绿珠而获罪,绿珠堕楼而死,真是太不吉利了。嘉敏目瞪口呆之际,七娘莞尔一笑:“吓到三娘子了。”
嘉敏:……
七娘又道:“我小的时候,家里曾经收留过一个老妪,很老很老了,皱纹爬在脸上,就和蜘蛛网一样,但是身段还轻盈苗条。她说她曾经是金谷园中人,曾经师从绿珠——三娘子,你会吹笛么?”
嘉敏到:“会的……只是吹不好。”
七娘的手从宽袖下伸手出来,张开,手心里一段短笛,竟是黄金所制,放在嘉敏掌心,沁凉。
七娘说:“三娘子,可不可以请你为我吹一段《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