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表姑娘对不对?”
“表姑娘会说服王妃让姑娘进宫参加寿宴对不对?”
“为什么……是表姑娘?”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嘉敏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哪次姑娘使性子,不是表姑娘给收拾的首尾啊。”甘草沉浸在自己猜中答案的兴奋中,丝毫没有察觉嘉敏神色有异:“在平城时候就这样,姑娘弄坏了东西,姑娘捅了马蜂窝,姑娘淘气偷偷出了府,姑娘骗甘松姐姐……”
甘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吐吐舌头,赶紧掠过去:“后来到洛阳,进了王府,就更加了。姑娘自己算算也知道,得罪了王妃多少次,哪次不是表姑娘帮着打圆场,搬救兵,陪姑娘挨骂……”
甘草说的是实话,唯其是实话,才格外惊心动魄,嘉敏听到“甘松”两个字,心神一凛。
嘉敏其实是个不大闯祸的孩子,在平城的时候。女孩子家,年纪小,又不能成日往外跑,能闯出多大的祸事?就算稍稍出格,以温姨娘对她的溺爱,也没受过什么罚。但是在嘉敏六岁的时候,嘉敏闯过一个极大的祸。
南平王是极少回平城的。在嘉敏的记忆里,一年最多能见到父亲两次,一次清明,一次过年。清明是为了扫墓,过年是为了祭祖。孝文帝把宗庙迁到了洛阳,但是大部分宗室的祖坟,却还在平城。
这两次回平城,都会带着南平王妃和嘉言。
起初嘉敏年纪小,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后来年岁渐长,就有长舌的下人有意无意念叨,说嘉敏可怜,小小年纪没了娘,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南平王之所以来平城这么少,定然是因为南平王妃的阻拦,还说南平王会来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有一日,会忘掉平城还有嘉敏这个女儿。
哪怕是谎言,说上一千次也成了真理。连成年人都难免不受蛊惑和煽动,何况嘉敏年幼无知。
那些下人总以为嘉敏年纪小,听不明白,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背着她。但其实她是明白的。明白父亲是她在这世上最大的依靠。嘉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做噩梦。她梦见父亲不要她了,哥哥不理她了,连温姨娘、袖表姐都被父亲带去洛阳,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事情过去很久,连嘉敏自己也很难记起,是什么人说了那些话,也记不起,自己从哪里拿到的药,又如何知道那些药的用途。她把药下在了王妃的茶水里,却被兄长昭诩误食。当时昭诩腹痛如绞,南平王妃吓得魂飞魄散。
事发后的混乱与腥风血雨。
以嘉敏的年岁,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查到自己身上来的,不过显然那对于南平王不是个太困难的事。当时嘉敏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想着如果哥哥死了,她也不活了。然后她听到父亲的咆哮,整个屋子都仿佛被震动了,她被父亲从床底揪出来,她记得父亲发青的脸,抬手的一巴掌。
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打死,但是并没有。巴掌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过了许久,嘉敏惴惴地睁开眼睛,看到表姐的背影。
贺兰初袖替她挨了那一巴掌。
她不知道贺兰初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但是就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她及时赶到了,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她挡在她的面前,抱住南平王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姨父,你饶了阿敏吧,阿敏还小,阿敏不懂事……”
一面哭,一面回头冲嘉敏喊:“阿敏快跑……”
虽然贺兰初袖是养在元家,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又是个女孩子,南平王也下不了手。
当时嘉敏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忽地冲上去,推开了贺兰初袖,自个儿跪在父亲面前,大声说:“你打、你打我好了!最好打死我,我就可以去见阿娘了!”
其实嘉敏并没有见过母亲。她生下来,母亲就已经过世,只是在她心里,母亲该是全天下最美丽最温柔最和气的人。永远都不会打她,不会不要她,不会丢下她不管——大概世上大多数年幼失怙的孩子,都这么想。
嘉敏记得自己当时仰起头,与盛怒中的父亲对峙,记得父亲高高举起的手,怎样颓然落下来。
勇冠三军的南平王,在任性的女儿面前,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