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走的时候,她也这般的颤抖。原来很多事情上,她还是这么没用。
门铃在深夜有些突兀。惊醒熟睡的父母不好,可是她却忍不住这样的思念。所以,还是咬牙按了下去。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声。穆雨宁听得出,那是母亲的声音。
“来了,这么晚了,是谁啊。”落锁的大门啪嗒一声打开,母亲有些憔悴的容颜露出来,还在披衣的手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僵硬的停在那里。
顿时,泪流满面。
“妈。”穆雨宁上前一步,轻轻搂住了自己的母亲。
“丫头。”穆妈也跟着泪流满面。紧紧的抱着女儿。
她们哭的泣不成声。终于惊醒了里面的穆爸,急急忙忙的跑出来,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高兴的老泪纵横。
许久之后,穆雨宁才主动擦干泪水,又安抚了一下父母,一家人这才平静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穆妈望着屋内,居然出现了局促,“哎,我这家里都来不及收拾,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想责备她,又不能,所以只能重复唠叨着那几句话。
“妈,你不要这样,我是你的女儿,我回来你还要收拾什么啊,大嫂呢?”
“你大嫂昨天刚跟你大哥回去,明儿个就回来了。”穆爸帮她把行李拿进来。
穆妈上下打量着她,不停的说着:“变漂亮了,我们家宁宁变漂亮了。”
穆雨宁轻笑。瞬间被家庭的温暖所包围。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而且他们都没有睡意,所以穆妈就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闲聊,直到东方露白,穆妈要去买菜了,穆雨宁才被赶进去睡觉。
她拉着穆妈的手说:“妈,我不困,我陪你去买菜吧。”
“不用不用,你还说不累,你眼底的黑眼圈你自己看看。”穆妈心疼的看着她,“我自己会去,你睡饱了就可以吃饭了。”
她最后没辙,只好顺了母亲的意进去睡觉了。而且她也是真的累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加上时差,让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别的。
还有那个人的事情。
人人都说她狠心。人人都说她当年走的那么绝情。虽然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可是她知道,当他生死未卜的躺在手术室里而她依然那么骄傲的离开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骂她。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过去的两年,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如果当初她去了,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那不一样的背后呢?难道要继续那么毫无目的的依附别人活着吗?
这个晚上,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两年来支离破碎的片段像电影一般不断的上演,重复,又褪去。直到日落西山,她在母亲的敲门声中,才沉沉的醒来。
穆妈已经做好了满满的一桌子菜。香气四溢。大哥和大嫂也都赶回来了,他们的脸上有着初为人父和人母的喜悦。
“大嫂,恭喜。”她微笑着对沈月琴说。
沈月琴摸着自己的肚子,即使还看不出来,却已经掩饰不住的喜悦。穆雨宁羡慕的看着她,世界上没有比一个母亲孕育一个孩子更值得欣喜的事情了。
吃饭的时候,大哥问他:“雨宁,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穆妈打断他的话:“宁宁才刚刚回来,要这么快做打算干什么,现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穆爸也附和,同意这样的做法。
穆雨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又看看穆雨宁,摇头。
穆雨宁主动说:“爸,妈,大哥,大嫂,其实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回来看看大嫂的,还有我的一个案子。”她在美国的这两年,几经波折,终于拿到了律师资格证。大学里的教授对她极好,不但在学业上倾力相助,就连工作上,也无私的给予了她很多的指导。
穆妈蓦地放下碗,心里一惊:“宁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回美国?”
看着母亲仓皇的脸色,穆雨宁心里愧疚,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妈,我还没有拿到学位证,必须回去的。”穆雨宁叹了一口气,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很伤害他们,可是又必须说出来。
穆妈的脸色已经不善了:“当初你走的时候那么突然,我们没办法阻止,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
“妈,你别这样。”穆雨宁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却安慰她说:“妈,我至少要呆三个月的,教授已经帮我联系了大成律师事务所,过两天我就会过去面试,如果成了,那就会留的时间长一点。”
“再长也是要走的。”
穆雨宁给大嫂沈月琴打眼色,沈月琴突然哎哟一声。穆雨涛紧张的看着自己的老婆:“
怎么了?没事吧?”
穆爸跟穆妈也是心情一紧张,紧盯着她。
沈月琴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你们别紧张,就是我感觉突然肚子动了一下。”
其实哪有什么动啊,不过才刚怀孕,哪那么神奇。
可至少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穆雨宁感激的看着大嫂。
饭后,大嫂硬拉着她去散步。穆雨宁没有推辞,与她一道出了门。
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温暖明媚。已是初夏。与夜晚的凉意不同,白日里已经多了一丝闷热。
沈月琴拉着她的手,两道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安静的小区内。
沈月琴并没有问她那些有的没的。穆雨宁很感谢她。
可是最终,沈月琴还是问了一句:“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我又不是为他回来的,让他知道干什么。”她回答的太快,以至于没有沈月琴的接话就意识到了不妥。而后又云淡风轻的笑笑。
沈月琴在心里叹气。她都没有说那个他是谁呢。这丫头就直接这么快的堵了回来,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会这样?
当年的事情应该是没有人告诉穆雨宁的。可是苏子墨的一切,却无端的让人心疼。加上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也许相见不如不见吧。
所以,沈月琴主动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去大成?”
“明天。”她的简历与资料已经在回国前就邮到他们事务所。早上的时候她已经接到了事务所的电话,让她明天过去面试。
沈月琴看着面前这个不复当初软弱与青涩的三十一岁的女人,感叹大器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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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外的两年,她始终没有考到驾照。林承铮有时候看着她,会发出奇怪的嗓音,怎么会有人在两年内还考不到驾照?
穆雨宁只是一脸的无奈。然后每天乐此不彼的去挤公交,挤地铁。其实在国外开车比国内真的要好得多。路大车少司机还紧守交通规则。因此她回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再考了,还是安安单单的打个的,或者照常做地铁吧。
地铁站还是两年前的模样,可是有些站牌却变得再也找不到了。她站在露台上,努力的寻找着站牌。
在一个交叉口,她看到了两条背道而驰的行驶路线。往东,去往苏子墨的律师事务所。往西,去往大成律师事务所。
再次想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已经不再痛了。那些再痛再烂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其实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就设想过遇到无数的故人。比如方言,比如陈姐,比如赵敬轩,甚至是苏子墨。足可见她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她很坚定的上了地铁。往西。
来到大成律师事务所。
大成与海天,可以说是这座城市的两大巨头。因为在海天呆过,又在美国呆了两年,虽然没有经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可是她再也不会那么惊慌失措。
没想到人事部的人会在门口等她。让穆雨宁有点受宠若惊。
“是穆律师吗?我是人事部的小马,我们经理已经在里边等你了。”小马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一副刚刚从大学毕业的青涩模样。还带着一副沉沉的黑框眼镜,看到他,似乎就看到当年的自己。
她对他温和的笑,谢谢他请他带路。没想到小伙子的脸就红了,不自觉的赞美了她一句:“穆律师,你真漂亮。”
穆雨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是她虚荣,希望听到这样的赞美。而是觉得这孩子真是单纯的可爱。其实在美国的时候,不乏追求者。她也不排斥恋爱,可是不管对方采取如何猛烈的攻势,她很想回应,但一颗心始终泛不起任何的波澜。
敲门。进入人事部经理办公室。
进展出奇的顺利。
穆雨宁站起身与年近四十的胖胖的经理握手:“王经理,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穆律师言重了,像您这样的人才我们事务所是欢迎之至的。”
穆雨宁的履历从美国开始。似乎没有人记得她的从前,这让她不安的同时也跟着如释重负。离开大成事务所,这就意味着一场硬仗要开始了。
她给美国的教授打了个电话,报告了自己的行踪。
得到美国教授的嘉奖:“rose,你做的很好,相信自己,这次的案子你一定会胜利的。”教授的中文并不标准,甚至说起来的时候还会带着一点俏皮的怪调,有时候实在不行了,他就中文夹杂着英文而来。
可是穆雨宁喜欢听他说话,因为他是位睿智的长者。
这又是一起涉外经济案子。美国本土的BK公司在卖给中国的实验仪器上出了一起重大的责任事故,造成中方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BK坚持是中方人员操作不当造成的,而中方却坚持认为是美方提供的机器甚至是油料上存在着巨大的安全隐患。
前些时间美国已经派人过来对中方的仪器进行了检测,进行数据与事故分析,报告这几天马上就要出来。穆雨宁也在等。美国BK公司的负责人是一个年轻的美籍华人。穆雨宁只听过没有见过,刚才教授告诉她,如果报告出来了她最好亲自回美国一趟。
她答应了,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这次的案子对于她进入大成迅速站稳脚跟至关重要,乃至她还剩下半个学期的学业之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她坐在出租车内不停的思考着。
此时,迎面而来的车子里,苏子墨正望着窗外的景色。他似乎心不在焉的听着身边的夏星雨的报告。前面的司机平稳的刹车,正好遇上一个红灯。
“子墨,你觉得怎么样?”夏星雨知道他在听,所以直接问她。这两年,她的身体似乎恢复的很好,如今的她,看起来只是有点消瘦。可是看着身边的男子俊逸的侧脸,她的眼底全是眷恋。
“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他平稳的声音低沉的恍若大提琴。
夏星雨合上手上的策划书,嘟起了嘴巴:“子墨,这是我们的订婚典礼,怎么能我一个人说了算呢。”
苏子墨的左手始终垂在腿边,手机响了,他用右手接。
绿灯,车子启动了。他依旧看着车窗外。不经意的一瞥,他手上的手机蓦然滑落。直直的掉在脚边。
因为天气闷热,穆雨宁打开了车窗,将她完好的侧脸全部展现了出来。
苏子墨的呼吸骇然凝重,狠狠一窒:“明风,掉头!”
明风是一个年轻人,很年轻很年轻,听到苏子墨的命令,却无法掉头,因为是单行道,他只能说:“老板,很快!”他加速了踩油门的速度,车子在前面一个转弯道口绕回来,可是回到原地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那辆出租车的身影。
夏星雨被吓坏了,问他:“子墨,发生什么事情了?”
左手臂上似乎隐隐传来剧痛。苏子墨脸色铁青。夏星雨面色一白,立即吩咐:“明风,送子墨去医院。”
明风不敢耽搁,正要离开,却被苏子墨阻止:“没事,去开会。”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她呢。明明说好了三个月的,她却无限制的将时间延长了。如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回来了呢。他笑自己的痴傻。一定是最近想的太多了。
夏星雨坐在他的身边,绞紧了自己的双手,她将头靠在苏子墨的肩膀上,默然不语。